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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押了两个星期后,比阿特丽斯有了一位来探视她的人,这个人便是泽普莎。
比阿特丽斯知道每个仆人必须扮演自己的角色时是什么样的滋味,因为仆人得根据女主人的要求表现得幸福、有兴趣、激动或者关心。她发现泽普莎在这方面有着非常出色的天赋;这个侏儒并不痛恨自己的生活地位,而是为自己有机会来取悦或款待权贵而高兴;而且,由于权贵们常常因为她能让他们高兴而拥抱她,她便认为自己也成了他们当中的一员。比阿特丽斯钦佩她不为自己身体上的缺陷而自怨自艾,但比阿特丽斯又因为她认为自己更像个主人而不信任她。她知道泽普莎既没有和她亲密到会主动来看望她,也没有权力来看望她,因此她知道泽普莎一定是受人指使来看望她的。比阿特丽斯认为派泽普莎来看她的人一定是娜塔莎,因为只有娜塔莎才会这样无情无意,才会这样愚蠢地幸灾乐祸。
比阿特丽斯背对着那扇萧瑟的窗户,看着泽普莎从她衣服下面的一个袋子里取出水果、糖果和香皂。她告诉比阿特丽斯,卫兵们想搜她的身,但当她以女皇的名字威胁他们时,他们笑着让她通过了。“女皇让我给你带来这些礼物,以表达她对你的安慰。”泽普莎说,她的嗓音悦耳动听,像优美的双簧管。“你真可怜。但是你不用担心,我听他们说了,只要你表现得当,你六个月后就能出去。”
“六个月?”比阿特丽斯吃了一惊。从来没有人向她解释过为什么要将她关在这里,而且已经关押了两个星期;更没有人向她提及过什么时候会放她出去。
“这只是例行公事,”泽普莎耸了耸肩说,仿佛她对宫中的事情了如指掌一样。“因为你毕竟和一个奸细有染。”
“奸细?他不是奸细。”
“亲爱的姑娘,不要责备自己如此天真。那个人天生就会勾引女人。他不仅勾引了你和安妮,还勾引了夏洛特、尼孔诺夫斯卡娅――”
“安妮?……夏洛特?……”
“她们也都赞赏他的勇敢。”
“可是娜塔莎说……”
“娜塔莎!只有她没有和他一起睡过觉!你不知道吗?”
比阿特丽斯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些,可泽普莎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的脸上像往常一样浓妆艳抹,下巴上扑着白粉,脸颊上打着红红的胭脂,明亮的眼睛周围留着长长的睫毛。她慢慢眨着眼睛,仔细观察着比阿特丽斯,她的表情充满了关切。“如果你愿意在一份说他企图打探女皇情报的声明上签个字,女皇就会立刻释放你。”
比阿特丽斯低头看着自己搁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决不在这种声明上签字。”
泽普莎突然变得冷酷无情起来,但比阿特丽斯仍然低着头,没有注意到泽普莎态度上的变化。“是什么样的人?”泽普莎尖着嗓子说,“曾经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以为他们已经告诉你了呢。他昨天就被砍了头。”泽普莎停顿了一下,比阿特丽斯的心都要碎了。她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走到泽普莎身边。“你真可怜,也许这地方正是你所需要的。”她抚摸着比阿特丽斯的头发,然后朝门口走去。她在门口站住脚。“探视的人一年才允许一次。我明年冬天再来看望你。”泽普莎说完后就走了出去,丢下比阿特丽斯一个人站在那里,门关上时也把阴暗的石头走廊里的穿堂风关在了外面,就像一个迷路的人被冻死前呼出的最后一口气。
看守修道院的都是波将金私人卫队中的伤残士兵,他们不一会儿就过来告诉比阿特丽斯,她晚上可以在修道院里散散步,但不能靠近修道院大门。如果她愿意,她可以爬爬钟楼。他们说完后就走了,没有关门。
比阿特丽斯来到走廊上时,泽普莎一定躲在某个角落里观望着。比阿特丽斯没有看见她,而且也不会料到泽普莎在这一刻还会躲在什么地方。比阿特丽斯通常总是头脑清醒,对周围的动静非常敏感,但她现在却没有了这种敏感。她在极度绝望中,像梦游者一样走上了盘旋而上的石头台阶,向钟楼楼顶走去。
到达楼顶后,比阿特丽斯背对着大钟,脸对着俄国的森林,对着她感到已经没有希望再拥有的自由之梦,站住了脚。她相信周围不会有任何人。
但她的周围还有人。泽普莎在巨大的铜钟后面等待着,注视着,乞求她心中所有的邪恶力量能让比阿特丽斯向绝望屈服,能让她走向等在下面石头地面上的死神。泽普莎屏住呼吸,担心一旦发出声响就会让比阿特丽斯改变走向毁灭的主意。
比阿特丽斯垂着双肩,痛苦地抽泣着。
但她不是那种会结束自己生命的人。风刺痛了她的脸庞,也驱使她从钟楼边缘后退了一步。
一定是她后退的这一步给泽普莎带来了启发;当然,谁也无法肯定这一点。就在她从大钟后面窥视比阿特丽斯时,她一定想到了她本该使用的毒药,想到了那会多么危险,因为懂行的医生一定能看出中毒的迹象,而女皇完全可以找到懂行的医生。但如果是从钟楼上跳下去自杀,那就能解决一切难题。这对波将金也好,对泽普莎也好,都是最佳的结果――这种机会在泽普莎的眼里一定显得近在咫尺,无法抵抗。她从大钟后面爬出来,高声尖叫着猛地向前冲去。她总是靠这种尖叫声来夸大她的力气和她矮小的身材。
比阿特丽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响声,她像上次灵巧地骑到马背上一样,本能地站到了一边。
泽普莎完全失去了目标,手臂在空中挥舞着摔了下去,两只小手还想徒劳地抓住什么东西。
比阿特丽斯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听到了下面传来的喊叫声,走到墙边向下望去,看到泽普莎已经在她下面的地面上摔得粉身碎骨。
比阿特丽斯在那一刻相信,我一定还活着。
波将金正在擦拭着他的假眼,他的侍卫将戈尔洛夫带进了他的办公室。他小心翼翼地把假眼装进眼窝,挥手让侍卫出去。然后,他盯着戈尔洛夫,他那只真正的眼睛在他扬起眉头后显得更大。“我无法得到一份供词,”他对戈尔洛夫说,语气虽然显得漫不经心,但仍然透露着压力。“你必须帮助我。我的眼睛看到你朋友塞尔科克曾经向你透露过,他是被派到俄国来的,担负着秘密使命,要摧毁美利坚和其他地方的君主统治。”
“你的眼睛还看到了什么?”戈尔洛夫毫不掩饰对他的蔑视。
“还看到你要把这告诉女皇,看到你的忠诚不仅能让你保住你现在拥有的一切,还将得到更多的奖赏。”波将金停顿了一下,把目光转向别处,然后再转到戈尔洛夫身上。他的另一只眼睛则一动不动地留在眼窝里。“如果你不配合,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将被夺走。”
波将金的两只眼睛久久地停留在戈尔洛夫身上。
“他对你承认过所有这一切?”叶卡捷琳娜听完戈尔洛夫叙述完波将金要他说的话之后问他。女皇的语气就像一位谎言听得太多,就连真相也变成了谎言一样的法官。
“是的,陛下,”戈尔洛夫立刻说道,也许回答得太快了一点。“就在您举办舞会的那一天,也就是庆祝战胜哥萨克的那一天。”戈尔洛夫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身后是波将金和谢特菲尔德勋爵。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告诉我?”她责问道。
波将金早已准备好了答案。“戈尔洛夫将军当时被弄糊涂了,陛下。他和塞尔科克一起出征,以为这个人非常勇敢,非常忠诚。塞尔科克很会勾引人,就连谢特菲尔德勋爵的女儿都被他欺骗了。”
女皇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谢特菲尔德,然后目光重新落在戈尔洛夫身上。“你现在站出来,就是因为塞尔科克已经被捕了?”她说,似乎要给戈尔洛夫一个机会,让他解释曾经显得那么勇敢无比的他为什么现在表现得像个懦夫,像个机会主义者。戈尔洛夫没有吭声,只是垂下了眼睛。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他觉得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叶卡捷琳娜女皇见过太多的男人改弦易辙,对于戈尔洛夫像她周围太多的人一样巴结那些得宠的人、背弃那些失宠的人的行为,她似乎不大可能感到遗憾。她的目光垂了下来,她的思绪离开了周围的华丽与荣耀。
波将金微笑着,点头示意戈尔洛夫离开。就在戈尔洛夫朝门口走去时,谢特菲尔德犹豫不决地向走了一步。“陛下,”这位英国人说,“塞尔科克是我们在美利坚所面临的叛逆者的一个例子。因为他是英国的臣民,所以我认为我有责任。如果您同意,我们就将他处以绞刑。”
“什么?”叶卡捷琳娜突然说道,她似乎要在心中先思索过一遍,然后再开口说道,“这……这完全取决于波将金勋爵。”她回答道。然后她看着波将金,“你想如何处理?”
“我们不给他处以绞刑,”波将金说。戈尔洛夫站在门口,大胆地听着这一切;波将金即使知道他在那里,也不在乎是否会让他听到。“我们要按俄国方式,砍下他的脑袋。我们明天黎明就执行。”
戈尔洛夫离开后,叶卡捷琳娜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她的宝座上,久久地盯着门口。
戈尔洛夫在“白雁”客栈停了下来,独自坐在壁炉前,盯着跳动的火焰。有几个熟人看到他在那里后和他打招呼,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存在,直到最后麦克菲和拉尔森看到他坐在那里后,走过去坐到了他的身旁。他们三个人交谈了一会儿,然后戈尔洛夫走了。在大家的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走进酒店,却没有喝一杯酒就离开。
他骑马直接去了他的豪宅――他为拥有这座豪宅所付出的代价就是出卖他的灵魂。他没有进屋去和玛尔季娜·伊凡诺夫娜或季孔打声招呼或告别,而是径直走进了马厩。马厩里养着几只鸡,给他们的新家提供着新鲜鸡蛋。戈尔洛夫伸出他的大手,一把抓住一只鸡的爪子,将它摔向马房里的一根柱子,立刻杀死了那只鸡。
他从马厩里拿了一盏风灯,重新跨上马,向森林深处骑去。来到林间的一块空地后,他把风灯放到地上,切开鸡脖子,把鸡血洒在胳膊和大腿上,然后熄灭风灯,坐下来等待着。
他没有等太久,当他听到第一声嚎叫时,或者听到离他更近的第二声嚎叫时,他没有畏缩。嚎叫声是从两个不同的方向传来的。
戈尔洛夫已经准备就绪。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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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与荣誉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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