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信用卡 第十章

  一双匀称的长腿穿着黑色皮靴,跨越浓密的草丛;她神色紧张,一双眼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步步为营地向前迈进。
  远远地,小山坡上也站着另一名女孩,她似乎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可能因为站得太久,以至全身僵硬得彷若一块岩石。
  她们俩终于面对面地站着。
  没有不安、没有歉意,有的只是愤世嫉俗的眼神和奔窜在两人之间的凝肃气氛。短短一公尺的距离却有如南北极般的差距;一夕之间,她们之间维持了十多年的深厚友谊已经荡然无存。
  静默了半晌才有人开口。
  “你千方百计要找我,现在我来了,你想说什么,就快点开口,我不想跟你耗在这里,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尚可茵挺起胸膛傲然地道。
  艾晓语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开口问道:“我的冰鞋是你动的手脚?”纵然伤害已成为不可抹灭的事实,但她仍然希望她给的答案是否定的。
  “是我!”
  冷冷的两个字打碎了艾晓语的期盼。她闭了闭眼,喑哑地继续问:“那小皓的死,真的也是因为你?”
  “岳小皓那种人渣本来就死有余辜!他根本不是个东西,他该死!他不值得任何人为他掉一滴泪;尤其是你,你最有资格痛骂他,但你现在还为他伤心什么?求证什么?”尚可茵失声地咒骂着。
  艾晓语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就是她所认识的尚可茵。这么久的日子以来,她居然从没有发现她的性格里蕴藏着如此偏激的一面。
  “你没有问题了吗?”尚可茵的双眼闪着阴沈的光芒,她痴痴地笑了起来。“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也好满足你的奸奇心。你要不要听听我们那位最有爱心的院长是怎么死的?”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艾晓语捣住耳朵,不愿再听下去,只是喃喃地问着她:“为什么?为什么?”她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姊妹,也是她最信任的好朋友,为什么转眼间成了凶狠毒辣的恶魔,主导着一件又一件的可怕悲剧?她真的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尚可茵的声音如悲呜的夜风般尖锐无比。“不为什么!我只是想让我的人生过得绚烂一点罢了。”
  “你用别人无辜的生命来建构你自己的人生?你这种做法对吗?你有没有想过这会伤害多少人?”
  “是吗?”尚可茵斜睨她一眼,道:“那你教我该怎么做?艾晓语,你知道吗?其实,这所有的悲剧会发生,完全拜你所赐;如果不是那场车祸,要不是因为我要救你,就不会伤了自己的腿,事情也不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她瞪视着她,说:“发生在我身上的一连串噩运全是由那个时候开始!资格赛上我失去参赛的代表权,好不容易才争取到递补的机会,却又让医生判定我的脚踝长了要命的肿瘤,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再继续溜冰,还得去面对结束溜冰生涯的打击,这种由天堂趺落到地狱的痛苦你尝过吗?我担心、我害怕、我茫然无措,却没有人可以帮助我,眼看着我将一无所有,十多年的心血即将毁于一旦,这种痛苦你明白吗?不!你不会懂的——你根本不懂!”她情绪激动,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
  “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这些事情你可以跟我说呀!但你为什么总是要把悲伤隐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而在我面前永远表现出一副很坚强的样子?为什么你的懦弱就不能让我知道?”
  “就算让你知道,又能挽回什么?让你同情我?让你可怜我?不用了!这些言语上的安慰对我来说一点帮助也没有,我同样得不到我想要的一切。”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简直不敢相信,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那个充满自信和理性的尚可茵!现在的你,脑子里装满了偏激思想,我认识的尚可茵不是这个样子的!”
  “没错!你心目中的尚可茵总是照顾着你,总是把你当成亲姊妹的疼爱你。这些年来,我一直是走在你的前头扶持着你,但命运之神却总是特别眷顾你;资格赛上你夺得第一名,一夕之间你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成了全国的希望;而我呢?我什么都不是!还得靠人家弃权才轮得到我去参赛。而世界杯的比赛,要是没有那个刀片的帮忙,一定又是你最出锋头。我苦心经营的溜冰事业总是摇摇欲坠,我总是没有你幸运,为什么?到后来,我居然又发现我连身世也比不上你;我至今仍然是个不知来路的野孩子,我的父母有可能处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苟延残喘的过日子,所以他们到现在都不敢来认我,而你呢?你却有个富甲一方、有钱有势的老爸!还有,你的父亲是那么心急如焚地四处打探你的消息,急着要认你回去!我真的不懂,上天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尚可茵自怜自艾地惨笑起来。
  “陆腾真的是我的父亲?”艾晓语颤抖地问。
  “没错!”忿恨如涟漪般地在她心海里不断扩大,不断吞噬着她的良知。“告诉你实情也无妨,不过你也不必兴奋得太早,院长死了、岳小皓也死了,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证明翡翠玉佛是属于你艾晓语的东西。我真的很感谢院长,是她特别交代你要保密,不要随便透露出你拥有玉佛的秘密,没想到却因此而帮了我一个大忙。现在所有知道事实真相的人都已死无对证,再加上遭人冒充的打击,陆腾说什么也不会轻易相信你的。”她得意洋洋地道:“最重要的是,我又对陆腾编了个故事,我告诉他,他的女儿早就死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陆嬿儿这个人的存在,而他居然相信了。这么一来,谁也不知道艾晓语就是陆嬿儿。”她放肆地狂笑起来,说:“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许你拥有。”
  凶戾的气息弥漫在宁谧的空间,也夹杂在她丑恶的疯狂笑声里。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真的做到了天衣无缝、任你操控吗?”邵南星突然无声无息地从土丘旁冒出来,他左手还扶着一名颤巍巍的老人家——陆腾。
  尚可茵脸色倏然一变,对着艾晓语咆哮道:“我遵守诺言一个人前来,你却不守承诺!哼!没想到连最单纯的艾晓语也会耍心机,果真是近墨者黑,邵南星的那套你全学会了!”
  “我没有——”艾晓语的确是信守诺言只身前来。
  “事实都摆在眼前,你不必解释,反正也无所谓了。”她突然从皮包里掏出一把设计精巧,但火力惊人的手枪来。“别以为你们人多就可以吓倒我,没这么容易!谁也别想抓住我。”她节节后退,见邵南星毫无动手之意,便迅速地离开了。
  艾晓语讶异地看着邵南星和站在他身边一直张着嘴,却发不出一句话的老人——那是一张仿佛曾在梦里出现过的面容。
  邵南星对着一头雾水的艾晓语解释道:“我知道你对尚可茵仍存有深厚的情谊,不到紧要关头,你是绝不可能透露她的行踪,所以我只好在你宿舍的电话里装设窃听器,这才知道你约她在这里见面,而且我也带陆伯伯来了。”
  虽间隔十五年再次重逢,但血浓于水,陆腾不需要凭证,一眼就能认定眼前的女孩才是他的亲生女儿。之前,他根本是因为兴奋过度,以致完全失去了理智,才会轻信尚可茵,也才会酿成这许多的悲剧,现在的他已失去了上前去拥抱她的力气。
  一幕幕的回忆如汹涌波涛般直捣她内心深处,一点一滴地唤回她失落已久的尘封记忆——母亲那双含恨的眼、她们被恶人追逐着,和所有抓不住的模糊往事,如影片倒带般重回她的脑海中。
  那些总是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不得安稳的梦境竟不是虚幻.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实。
  艾晓语蜷缩着身体,慢慢地跪倒下去,痛彻心肺的直嚷着:“妈咪——妈咪她——爹地!妈咪她在山上——她死了——她在山上啊——”
  “小嬿儿——”陆腾再也忍不住的扑向前去,紧紧拥抱住她。
  “爹地!你快去救妈咪啊——好多、好多人——他们抓了我和嫣咪——我们好不容易才偷跑出来——但是——但是他们还是不放过——一直追着我们——妈咪中弹了——爹地——你快去救妈咪!去救她呀——”她语无伦次的,神智昏乱地停留在令她最难忘怀的时空里,不断地向陆腾求助。
  “小嬿儿,事情都过去了,你醒醒!都已经过去十五年了,我们来不及了——来不及去救你妈咪了。都怪爹地不好!是爹地的错,爹地不能好好保护你们,都是爹地的错!”陆腾大声地喊着,更是自责不已,懊悔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
  他的深深悲切震醒了陷于浑沌中的艾晓语,她呆呆地望着那张被痛苦折磨过的削瘦脸庞,她记忆中那英朗的父亲总是神采奕奕,而如今的他竟是如此苍老。她怜惜地抚触陆腾的脸庞,喃喃地道:
  “这些年来,您是怎么过的?您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在我印象中您一直是俊朗无比、神采飞扬的,我更从来没见过您掉过一滴泪,这十五年来您到底是怎么过的?怎么过的?”她心疼自己的父亲,这些年他一定过得很悲惨。
  “孩子,那些都不要紧了!所有的痛苦都已经成为过去,我现在找到你了,以往的辛苦全都有了代价,一切都无所谓——无所谓了——”父女俩紧紧的相拥。
  在这令人感动的一刻,邵南星也不禁热泪盈眶,鼓掌叫好。
  “他们怎么说?”尚可茵从背后环抱住古天涯,忧心忡忡地问。
  而他却全身僵硬地立在电话机前,似乎在深思,眉头纠结成一团,脸色难看至极。
  见他不发一语,尚可茵更慌了,急切地问道:“他们不会这么不讲理吧?再怎么说,你也曾经为日月教立下无数的汗马功劳,他们该不会因为这一次的失手,就把你以前的功绩全部抹煞掉,完全没有商榷的余地吧?”尚可茵心骛肉跳地,把他搂得更紧了。
  “正因为他们还念在我曾经为日月教立下功劳,所以蓝色火焰才破例再给我一次机会。”他冶冷地道:“最后的一次机会。” 。
  尚可茵的脸色也跟他一样难看。从古天涯口中,她很清楚曰月教的行事法则,既然下达最后通牒,而且还是由日月教的第二号神秘人物蓝色火焰所下的命令,那就代表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这支神秘的教派所下的每一项指令是日月数众徒所无法违抗的,如果这次再没有成功,那后果就真的是只有死了!
  “天涯,我们可不可以……”尚可茵靠在他的背上,似乎有所顾忌,得深深吸一口气才敢微弱地道:“天涯,我们一块儿离开台湾,不要再去管名单的事,也不要再管日月教的命令!我们离开,走得远远地,到一个完全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你说好不好?”
  古天涯反过身来,面对着她。“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难道你也认为我会轮吗?”
  “我——”尚可茵无言以对。她能说她真的是怕他输吗?古天涯的骄傲她很清楚;他虽然足智多谋,但却也是最不服输的一个人,如果她说出实话,他更是不可能会离开的。
  “你现在也开始怀疑我的能力,也认为我赢不了邵南星,所以你才会叫我离开这里的,对不对?”他面无表情地对她说着,一时之间,她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失望得直摇头,转过身,再一次背对着她,自嘲地道:“想不到连你也对我没信心。”
  “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只不过——”
  “只不过你怕下一次我又会再度失败,而到那时候你也得陪着我一起死,所以你害怕了、想逃了,对不对?”
  尚可茵气得浑身发抖,嚷道:“你不可以冤枉我!我发誓,如果我尚可茵真有弃你而去之心,我会遭天打雷劈,我会不——”
  古天涯用嘴唇封住她的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过了好久,两人才不舍地慢慢分开,他轻拂着她的秀发,无限依恋地说道:“你总是让我感动。”
  “我不许你以后再说这种伤人的话。”尚可茵怨怼地道。
  古天涯扬扬眉,倨傲的点点头。
  尚可茵点了一根菸,狠狠地抽上一口,想让心中所有的烦躁随着袅袅烟雾消散开去。“你真的没想过要离开?”
  “离不开的!一旦投身日月教,就代表你永远都是日月教的人。日月教最容不得部属背叛,就算跑得了一时,也躲不过一世,当年入教时我就有这种认知了;更何况,我也舍不得离开,奋斗了整整十五年,我才能在日月教里占有一席之地,除了蓝色火焰和金色火焰外,其他人我根本不放在眼里,现在我只要再把名单拿到手,我的地位就会更加巩固,谁敢不惧我三分?”
  “都怪我不好!眼看名单就快到手了,居然又功败垂成。”尚可茵余怒未稍地道:“还让陆腾认回了艾晓语,我真的很不甘心。”
  “这一切不怪你,全是邵南星在从中作梗。”古天涯忿忿地念着他的名字,握紧的拳头重重地击向桌面,发出巨大的响声来。“他最好别太得意!以为现在占了上风就代表他胜券在握,真正的战争才刚开始呢!这回我会让他败得很惨。”
  “接下来该怎么做?事情的真相他们都已经弄清楚了,我们要用什么方法才能从他们手中拿到那张卧底的名单?”
  “从哪里失败的,我们就从哪里开始;既然名单在陆腾手上,当然就从他那里下手。”
  “但是经过了这次教训,他们的戒备一定会更加森严;就算我们再潜进去也未必能得手,况且现在又多了艾晓语和邵南星在帮他。”尚可茵不安地说道:“我不要你去涉险。”
  “没有相当的把握,我当然不会傻傻的去送死;你放心!这回我会要他们自动把名单乖乖的交到我手上来。”
  “你真的有办法?”
  “那当然!只要抓住他们的弱点,还怕他们不听话吗?”
  “弱点?”起初尚可茵仍不明白他的意思,随后才恍然大悟地道:“你是说晓语?”
  “没错!就是她。可茵,你真是愈来愈聪明了。”
  “有用吗?如果这次再不成功,那——”尚可茵只是想到,万一失败的话,他们将是没有明天的人。
  “没有【如果】这两个字,这一回一定要成功!”他胸有成竹地说着。
  尚可茵也感染到他的自负,说:“是的!我们会成功的。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但是你要答应我,绝不可以抛下我。”
  “我也舍不得丢下你不管。”他轻捏她的鼻子说道:“我还等着你为我生个儿子呢!” ,
  尚可茵双颊一片酡红,佯怒地瞪视着他。“这么不正经!”
  “什么不正经?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知道吗?我都有点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我们两个合力制造出来的优良品种将来会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了。”他把她搂进怀里,用少见的温柔语气说着:“我早就说过我们是密不可分的一对,不是吗?”
  “是的!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注定了我们的姻缘;今生是一对,下辈子也是——我们生生世世都不会分开的!”尚可茵也深情的回应他。
  “嬿儿!你要记住,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如非必要,千万不要踏出家门一步。”邵南星相当慎重地对艾晓语说道;自从她和陆腾相认之后,他就改口称呼她真正的本名——陆嬿儿。
  她的眼睛黯淡了一下。悄声地问道:“真有那么严重吗?”
  邵南星点点头,不厌其烦地道:“嬿儿!你身分特殊,我想,以古天涯狡猾奸诈的个性,他一定会利用你来要胁我们交出那张名单。为了预防万一我已经请陆伯伯他加强安全戒备.只要你不踏出陆家 应该不会有问题萨。”
  “我知道了,我不会随便离开家门的。”陆嬿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这种时时刻刻被人保护的日子并不好受。
  邵南星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朝她轻轻地笑道:“别愁眉苦脸的,我保证很快就会让你远离这种生活,但是这阵子你得忍耐一下,委曲一点。”
  “嗯!”是非轻重,她当然能分辩得清楚。
  “喂!你们难分难舍的说了半天话,到底讲完了没有?只不过分开一个晚上而已嘛,就这么离情依依的,你们倒真是恩爱啊!我都快看不下去喽!哎呀!我快嫉妒死了。”楚扬夸张的直嚷嚷,逗得一旁的陆腾咧开嘴直笑。
  “你不开口也没人会把你当成哑巴,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这事关系到陆嬿儿的切身安危,他不得不特别交代。
  楚扬调皮地附在嬿儿耳旁说道,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传进众人的耳朵里。“听到没有?我们大少爷可是很严肃的交代过了,你可千万别违背他的意思!否则的话——”他笑得好暧昧,道:“他一旦生起气来,可是会一口把你吞进肚子里头去的。”
  “楚扬!!”邵南星吼道。
  陆嬿儿的双颊一片酡红。
  “好了!好了!别再抬杠了,时间不早了,再不走,就会让人家等太久了!”陆腾临出门前也殷殷地叮嘱陆嬿儿,道:“千万别出去。”
  她望着他们一行三个人离开陆家,乘车离去;为了彻底歼灭日月敦,他们必须集合各地的菁英商讨对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帮佣的张太太正在厨房里忙着,她又帮不上忙,百般无聊之下也只好翻阅杂志打发时间,不一会儿就传来电话铃响声。
  “不会吧?才出门就打电话回来查勤。”陆嬿儿一边暗忖,一边跑去接起电话,说:“喂!”
  模糊的啜泣声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很空洞,也很诡异。
  “喂!”陆嬿儿再度出声。
  啜泣声愈来愈强烈,那呜咽的语调让她脸色愀然一变,试探性地一问:“可茵吗?你是尚可茵吗?”
  对方没有正面的回答,只是又传来悲惨的叹息声。
  “我听得出来是你的声音,我知道你是谁。你说话啊!你在哪里?”直觉上,她深刻感受到她似乎很悲伤,一时之间,她已忘了尚可茵所做的一切错事,心头油然而生的仍是关怀。
  “对不起!”尚可茵开口的第一句话教人听来是绝对的诚恳。她继续哽咽地诉说道?“晓语,不!你叫陆嬿儿,你才是真真正正的陆嬿儿,或许我连请求你原谅的资格都没有,但是——我现在身旁一个人都没有,我连想找个人说句对不起的机会也找下到,我——”她说不下去了,对着话筒痛哭失声。
  “可茵——”陆嬿儿也陪她哽咽掉泪,内心感慨万千;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她实在也不晓得能说些什么?
  “一切全是我咎由自取!我现在真的很后悔,谁叫我——一时控制不住,上了古天涯的当,受到他的蛊惑,走向这条不归路。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我也知道我永远逃不过良心的谴责,我会一辈子生活在痛苦当中.可是我忍不住,我真的想找个人说说话!”她懊悔地道。
  “你真的后悔?你也真的离开古天涯了?”
  “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当然马上就原形毕露。”她凄凄然地叹口气,道:“再说下去又有何用?大错既已铸成,我就必须去承担这些后果。”她幽幽地道:“我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只是想跟你道别而已,从今以后,我想我们不可能再见面了。”
  “你去哪里?”
  “去一个没有人可以找到我的地方。”
  “等等!”陆嬿儿喊着:“你到底人在哪里?你告诉我啊!可茵,你千万别去做傻事,不要啊!”
  “我在基隆的十一号码头,但是你千万别来,我实在没脸见你!嬿儿,谢谢你!谢谢你依然这么关心我,虽然我曾经那样对待过你——如果真有来生的话,希望我们能重新做一对好姊妹,嬿儿,永别了!”
  电话“喀嚓”一声挂断了。
  陆嬿儿心神俱裂的挂掉电话,立刻抓起皮包,全然忘了邵南星的交代,一转眼就冲了出去。
  “小姐,你去哪儿?你别出去啊!小姐——”张太大的喊叫声在夜色里显得异常尖锐。
  曲任飞双眼茫然地瞪着桌面那一堆早该批完的公文卷宗,虽然已经晚上八点了,曲氏的员工也早就下班了,但他仍然没有动手批阅这些公文的心情;这段日子他总是在办公室里静静地坐着,却无心去处理这些极待他批准的case,所有主管全急白了头,却无法可想,曲氏企业已经露出混乱的警讯来了。
  从那天离开洛雨萱的住处起,他就再也找不到她的人了,仿佛她已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一般。他知道,她是刻意避开他,她不愿意再见到他。
  曲任飞无奈地露出自嘲的笑容来,心想:他怎么从来没发觉自己原来是这么的愚蠢?连最简单的感情问题都能搅得一团糟!他根本理不清自己的心究竟是意属何人?是一见钟情的艾晓语,还是那个对自己默默付出了十年感情的洛雨萱?
  他该怎么做个决定呢?他脑袋一片空白,根本理不出头绪来——或者,可以问问晓语;当这念头一起,他立即拨了陆家的电话号码……
  “请问晓语——喔!不,陆嬿儿在吗?”曲任飞问着对方,心想:艾晓语的身世之谜能够大白,这过程宛如是一场精彩的电影,幸好结局是完美的。
  “她不在家,小姐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她跑到哪儿去了?”接电话的张太大急得眼泪鼻涕齐下。
  “她这么大的一个人了,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不见了?邵南星呢?他不是一直都跟在嬿儿身边的吗?”曲任飞被张太太的语气给吓着了,气急败坏地质问。
  “邵先生和老爷一块儿出去了。临出门前,邵先生还特别交代小姐千万别出去,谁知道她接了一通电话之后,就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我想拦也拦不住啊!”
  曲任飞忍着气,指示地道:“你别急,先去附近找找看;搞不好地只是闷着无聊、到外头散散心而已,我现在立刻就赶过去。对了!赶快通知你们家老爷。”
  “好——对!赶快通知老爷。”六神无主的张太太终于清醒了点。
  曲任飞挂掉电话,飞快地抓起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准备离开办公室,然而就在这同时,电话铃声又再度响起。
  “喂!”他无心地应道,很想狠狠臭骂对方可真会挑时间!
  “我还以为你走了,我也只是想碰碰运气而已。”
  “雨萱?”曲任飞惊愕地喊道:“你知不知道我到处找你?你现在人在哪里?”他劈哩啪啦地急问着。
  “找我做什么?”她声音沙哑的说:“任飞,一切都过去了,我也把它全忘了。我打这通电话只是站在朋友立场想跟你说声再见而已。”
  “再见?”曲任飞吓了一大跳,说:“你要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再过一个钟头,我就会坐飞机离开台湾。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不许你走!”他急绿了脸。她怎么能——老天!她怎么能离开他呢?
  她似乎很疲倦,得花两倍的力气才能勉强把话说出口:“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
  电话挂断了,曲任飞傻傻地对着话筒发楞。不能走!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洛雨萱从他的生命中消失!绝不!这一刻,他终于真正认清自己所爱的到底是谁了!
  飞机窗外是珍珠般的晶莹星河,而洛雨萱姣美的脸却是感伤的,眼眸迷蒙地凝望着那片如黑缎般的美丽夜空;她心想:对自己、对曲任飞来说,或许离开才是最佳的选择。
  “洛小姐,你需要我的服务吗?”亲切的空中小姐带着微笑站在她的面前。她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连空中小姐都感受到她的不寻常,还特地跑来问候一下。
  “谢谢你,不用了。”她局促的挤出笑容来。
  “那我就不打扰了,如果有需要我服务的地方,请你尽管吩咐。”空姐朝地点了点头,才退了开去。
  洛雨萱深深叹口气,飞机都起飞一个多钟头了,她也足足面对窗外一个多钟头了,内心深处仍然是带着浓浓的不舍,和期盼着些什么的心情。
  别傻了!她笑得好凄凉。
  她环顾舱内一周,觉得很奇怪;这班客满的飞机怎么会多留一个座位,还那么凑巧的就在她身旁?算了!或许是人家另有要事才没搭上这班飞机吧?又何必去替别人穷操、心呢!
  她闭上眼睛,想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到美国还有好几个钟头的时间呢!
  椅子好像稍微震动了一下,感觉上是有人坐进了她身边那张剩留的空位,也感受到来人的目光正灼灼地注视着她。
  她不安地缓缓睁开眼皮,侧过头去一看——她该不会是因为思念过深才产生幻觉吧?不可置信地,那灼热的眼光居然是从曲任飞的眸子里所发射出来的。
  “你想去旅游怎么不通知我一声?你忘了,我们一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你——”她楞楞地看着他。
  “你知道吗?为了赶上这班飞机,我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从台北飞奔到中正机场来,再花二十分钟时间跑遍所有航空公司,查询你所搭乘的到底是哪个班次的飞机?再利用剩下的时间跟一位老先生交涉,希望他能大发慈悲把位子让给我;这一趟旅程可真够惊险啊!”他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说:“幸亏让我赶上了。”
  “你——”她的睑上有湿润的感觉;她流泪了。
  曲任飞心疼地拭去她的泪水,道:“我对你很抱歉,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发现自己对你的爱,如果这一回我赶不上这班飞机——”他真诚地说道:“我想,我的世界会随之崩溃的!”
  她一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只是反反覆覆的思量着他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这番告白,是否意谓着她已经得到他的心了?还是——
  “晓语呢?她——”洛雨萱脱口而出。
  “放心吧!晓语有邵南星保护她,根本就用不着我;我想,从头到尾全是我一厢情愿而已,而她只是把我当成大哥般地对待。”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说:“全是我糊涂,才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保证,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爱有多么的深。”他可怜兮兮的祈求着。
  她又哭又笑的直点头;从此以后,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可以尽情表露出她的柔情蜜意,而那副死气沉沉的眼镜,她也永远都不会再需要它了!
  “名单带来了吧?”古天涯站在游艇的甲板上傲然地面对陆腾,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略施小计便手到擒来,他古天涯的智慧在日月教可是出了名的。
  陆腾站在码头上,扬了扬那张随风飘荡的白纸,上头写有十来个名字和身分背景的详细资料,这就是古天涯急欲得到的卧底名单。
  “你把名单放下,然后立刻离开。我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古天涯威胁地说道。
  “我女儿呢?我要见她,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放心!她现在很平安,你只要乖乖把名单交出来,我不会为难她的。”
  “古天涯,你真卑鄙!”陆腾咬牙切齿地怒吼。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其实要怪就怪她自己傻。好了!废话少说,把名单放下,只要我验明这张名单是真的,我自然会放了她。”
  “你的话我能相信吗?”
  “你别无选择。”
  “古天涯!你不会成功的,我劝你还是尽早悬崖勒马。”陆腾摇头惋惜道:“可惜你如此聦明,本来该有大好前程的,却误入歧途。”
  “陆腾,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对我说教?”他瞬时有了某种警觉,脸色也随即拉了下来;陆腾泰然自若的表现太过异常了,他似乎毫无惧意。
  “陆腾,你最好安分点!否则只要我一个命令,你女儿可是会变成名副其实的蜂窝。”他手里拿着一部对讲机,杀气腾腾的道。
  “我看你还是跟我们走吧!这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是逃不了的。”陆腾手一挥,数十位武装齐备的警务人员全枪口一致的瞄准了古天涯。
  “我真没料到,你居然完全不珍惜你女儿的生命。”他冷冷地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必要留下她。”
  他一个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众人面前跳入那沁凉的海里,随即不见踪影。
  “陆腾没有把名单交出来?”尚可茵讶异地看着被五花大绑的陆嬿儿,喃喃地对她说道:“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放弃了你。”
  陆嬿儿只是静静地眺望仓库最远的角落,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似的。
  “你听到没有?你父亲情愿让你死,也不愿意交出名单来!”她狂笑起来,道:“你是不是觉得很伤心?你唯一的亲人居然不要你!”
  陆嬿儿毫不畏惧的摇摇头,她平稳地说道:“我爹地的做法是对的,那些卧底的人的性命比我重要太多了!我不会因为他做出这种决定而感到伤心;相反的,我很高兴,唯一让我痛心的是——你不该利用了我对你的关怀。”
  尚可茵止住了笑,冷冷地说道:“不用激我!你以为你说这些话我就会放过你吗?”
  “你要到何时才能清醒呢?你为什么还看不透!你如果不是那么执着于名与利,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样子。”陆娆儿慷慨激昂地痛责尚可茵;她不懂,她为什么就是这样的冥顽不灵?
  “只因为你遇上的全是正义的天使,而我碰上的却是恶魔的化身。”尚可茵拭去眼角溢出来的泪水,露出凄沧的笑容来,说:“既然上苍要跟我作对,那我也只好义无反顾的反击它。”她举起手枪直指着陆嬿儿,道:“永别了!”
  枪声一响——尚可茵脸色煞白。
  “你总是辜负嬿儿对你的情谊。”邵南星和楚扬一左一右地出现在昏黄的灯光下,不以为然的看着她。
  “你们——你们——怎么会找到这地方来的?不可能的——”尚可茵惊骇极了。
  他们没空理会她,只是专注地帮陆嬿儿解开绑在她身上的绳索。随后,邵南星从嬿儿的头发上取下一枝几可乱真的发夹来,在尚可茵的眼前晃呀晃的说:“要是没有这个追踪器的帮助,你们的计画或许就能成功了。尚可茵。枉费嬿儿仍然愿意相信你,也还把你当成姊妹,而你却忍心置她于死地,你的心肠可真是少见的歹毒!”
  “随你怎么说。”她愤怒地瞪视着他们,说:“我不会罢手的!”说完一转身,狂奔而去。
  “站住!”楚扬已上膛的子弹对准她,道:“别跑——”
  “楚扬!不要开枪。”陆嬿儿挡在他面前,艰涩地道:“放了她吧!”
  楚扬不由得摇头叹息;尚可茵的身影就从昏暗的光线里消失。
  “她不会感谢你的。”邵南星从背后拥抱住十分悲痛的嬿儿。
  “我知道。”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但是我真的不想再看见有人死在我的面前,我受不了了!”
  “嬿儿——”
  “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不祥之人,否则我身边的人为什么个个都离我而去?院长、小皓、尚可茵,那接下来又是谁呢?”她的语气好阴霾,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朝气。
  “嬿儿!我向你保证,从今天起不会再有人从你身边消失了,我会让你变成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女孩。”
  “真的?”她仰头求证似地重新问道:“你真的不会离开我。”
  “不会的!”他把她搂得好紧、好紧。
  “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
  “对!是我答应你的。”
  “你不可以食言。”
  “我绝对不会食言。”
  有了他的承诺后,她才能安下心来,放松紧绷的情绪,依偎在他的怀里。
  楚扬微笑地离开仓库;就让这对有情人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吧!
  “把消息泄露出去,说陆腾四天后会独自一人前往白石山和你们碰面,我要将古天涯引到那里去。”
  “他会相信吗?”
  “会!他会相信的。他所有的计画全都失败了,现在的他有如丧家之犬;显而易见的,他的心情一定非常焦躁,因为他急着想得到那份名单。”
  “我知道了,我会把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你放心吧!”
  “那就拜托你了。”
  仪器红灯一闪而逝,邵南星用力吸了口气,以缓和紧绷的情绪;为了早日解决古天涯的事情,他不住家里,和楚扬暂时借住在陆家以便共谋对策。而这四天内,他必须冷静地构思出逮捕古天涯的计画来,否则让他一直逍遥法外,一定又会引发一连串的风波来。
  “我刚到客房去,看见被单都还是整整齐齐的,就知道你一定又只顾着忙公事,而没有休息。”陆妩儿忧心地道:“别把自己累坏了。”
  “放心!我是无敌铁金刚!倒是你,明天一大早得飞美国参加奥运比赛.怎么还不去睡?到时候可别出了个熊猫金牌得主。”未避免让她太过担心进而影响她的心情,古天涯的事他都绝口不提。他一直表现得很轻松、很自然,让她一点也不怀疑。
  “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她谨慎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我怎么会瞒你呢?没事的!等我把事情处理到告一个段落后,我就会去美国看你比赛的。”
  “你真的会来?”
  “这么不相信我?那我跟你打勾勾好了!”他伸出手指头来。
  “你真的不能骗我喔!否则我真的会很失望。” ::;、
  他疼惜地抚摸她那张美丽的脸庞,道:“等你拿到金牌的那一刻,我一定会让你看见我的。”
  拇指对拇指,他跟她印下了不悔的誓约。
  冷清的风狂乱地吹着,树木草丛像是一株株会摆荡的幽灵,随着风势左右摇动,显得有些萧索,而时间仿佛也被这份暗沈给冻结住了。
  隐隐约约中有车转辗过满地枯叶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缓缓地出现了一辆名贵的红色跑车,车子随即停在山路旁,引擎并没有熄掉。
  “天涯,是这里吗?”尚可茵沉声问着,一股说不出的恐惧一直在她心头徘徊。
  “是这里,你看!”他指着前面一辆黑色轿车,道:“那是陆腾的车子,更证
  明这份珍贵的情报是不会错的。”
  “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尤其是这气氛,很奇怪……”
  “你太紧张了!放轻松点,没什么好怕的;更何况,我身后还跟了一票人保护着我们,你尽管放心。”
  尚可茵困难地吞咽着口水;就算害怕也无路可逃了,她紧紧握住古天涯的手,不愿意松开。“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离开我。”
  “不会有事的。”古天涯安慰的拍拍她的脸颊,下了车,自负地站在狂袭的风中,及肩的长发有如毒蛇般四处飘动,刺在手臂上的红色火焰更令人感到沭目惊心——有股浓浓的血腥味正慢慢地散开来。
  陆腾出现了!他勾起嘴角来,如他所计画的一般,他是让日月教的人给押出来的,最后的胜利仍是属于他的,不是吗?
  “搜到名单没有?”
  “搜到了。”其中一名日月教徒手上正拿着一只木盒子。
  古天涯志得意满的放肆狂笑着,满眼杀机地对着陆腾说道:“我给过你几次机会,只要你把名单交出来我就饶了你的老命,可惜你总是跟我作对,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该死!”他神闲气定的下了一道命令:“杀了他。”
  七、八枝枪口同时对准了目标——古天涯。
  他大惊失色,全身发颤,简直不敢相信同样的错误他居然会犯了两次;他被突如其来的逆转给吓得魂飞魄散,反应不过来。
  “天涯!快进来,快点!”尚可茵尖声叫唤,从车子里射出一长串的子弹用来掩护古天涯。
  在警方人员开始还击时,古天涯已经一溜烟的坐进了车子内。他猛踩油门,疯狂地开车冲撞包围住他的警方人员。
  邵南星及楚扬摘掉伪装的胡子、假发、眼镜,朝着那辆红色车子的车胎猛开枪;该死!居然全是防弹的。
  场面一片混乱,十分惊心动魄。围捕的警方人员除了有些狼狈及受点轻伤外,其余的倒是无碍,最重要的是——他们以绝对的优势团团包围住了古天涯。
  “天涯——”尚可茵绝望地对着古天涯说道:“我们中计了!”
  “可恶!”他气得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地道:“别以为这样就想捉到我,我不会认输的!”他突然转头看着街可茵,温柔地道:“你后不后悔?”
  “我不后悔。”她也温柔的回答。
  “那好,我们一起走吧!”他疯狂的眼神是涣散的,死灰的面容对着车外,冷冷地说道:“就算我们得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他重重踩下油门,直接冲向离他最近的人——陆腾。
  “危险——”邵南星惊呼一声!他下意识地、根本无法考虑的就飞奔过去推开了陆腾:他答应过嬿儿不再让她失去亲人的,如果她再失去了父亲,他不敢想像这后果会变成什么样?她绝对承受不住这种打击的!
  而他却没有想到自己,众人惊惧的看着邵南星的身影伴随着古天涯的车子一起消失无踪。紧接着,山谷底下窜烧出一道凶猛的火舌,而隆隆的爆炸声也不绝于耳
  “南星!!”陆腾和楚扬齐声狂呼。
  这一刻,有谁会知道,坠落中的邵南星脑海里浮上的是——与陆嬿儿勾手指头,答应她永不反悔的誓约。
  美国。
  洛雨萱和曲任飞一起联袂坐在这座可容纳六万多名观众的体育馆内最醒目的位子上,等待所有比赛选手中最后一位上场的陆嬿儿。
  他们还记得当嬿儿知道他们俩和好如初时,那诚挚祝福的表情令洛雨萱好感动,也因为她的这份祝福——让洛雨萱的最后一丝恐惧烟消云散。
  大会正式广播,陆嬿儿终于登场了。在全场垦尔屏息的注视下,前半段分数领先的她终于继续保持战果,为中华民国拿下这体育界的最高荣誉——奥运金牌。
  她那完美的动作和散发出来的巨星光芒,着实有种令人无法眨眼的吸引力,宛如众星拱月般的耀眼,连九名国际裁判也看得如痴如醉。当表演结束的那一刹那,敦练席上的伯斯先生和陪伴陆嬿儿同来的邵孟情,及所有代表团的成员都兴奋地拥抱成一团,观众席上的所有中国人更是忘情的嘶喊着……
  有哪一种画面能比现在这种时刻更动人——国旗冉冉上升;陆嬿儿摸着她胸前的金牌,热泪盈眶。
  国歌唱毕,她站在领奖台上向所有观众挥手致意,也搜寻着一个人——答应要来跟她分享这份荣耀的邵南星。
  “邵夫人,休息室里有来自台湾的长途电话,好像很紧急。”
  “好的,我马上去接。”邵孟情深吸口气,平稳汹涌澎湃的激动情绪,欣慰的一笑;她未完成的心愿,今天终于由嬿儿代她达成了。
  “王秘书,你跟我一道去,可能公司有要事要交代吧?”两个人立刻转往休息室里去。
  “你说什么?”电话筒由她手中滑落,邵孟情的脸是一片惨白.强烈的晕眩立即冲击着她的大脑。一个踉跆,差点不支倒地,幸好王秘书及时扶住了她。
  “夫人,怎么回事?您镇定点。”王秘书赶紧扶她坐进沙发里;在邵氏工作六年来,她从没见过邵孟情如此惊慌失措。
  邵孟情坐在沙发里,精神恍惚地喃喃道:“南星死了!在追捕古天涯的时候被撞到山谷底下去——”
  从记者群中脱逃出来,正要进休息室的陆嬿儿一听到这话,浑身一僵,本是慧黠的眼眸如今已失去了光采。
  聚光灯将溜冰舞台映照得宛如白昼,光束凝聚在身穿浅紫色薄纱的人影身上,那分优雅细致的脸容十足是东方人的面孔,而她那无可比拟的高贵神韵更是无懈可击。
  她终于登上溜冰界的最高顶峰,拿到了人人梦寐以求的奥运金牌,但浓厚的悲伤早已掩盖住一个钟头前的兴奋情绪。但她仍必须打起精神来。不能临阵逃脱;她必须得为她的溜冰事业负责,为这场四年一度的奥运盛会昼下一个完美的句点。
  所以这场大会所安排的最后表演,将是她再显光华的重要时刻。
  悲怆的音乐声伴随着神奇的魔力在会场内流窜开来,她细白如雪的手臂轻轻抬了起来,灵巧纤细的十指渐渐伸展,如花苞待放似的慢慢绽放开来,整个人看来是优雅无比的。
  她的身影彷如柳絮般悠悠荡荡地在冰面上随风飘舞,溜冰的姿势是平滑、顺畅,和无与伦比的优美。
  全场观众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冰面上的她,众人的心也沉浸在她移动的身躯和展现出来的高超技巧上,无法抽离。
  她含忧的舞步扣人心弦,是何等的悲伤与哀痛!每个观众都可以感受到她想传达的意念,心情全不由自主的跟随着她的脚步沉重起来。
  但却没有人知道,她是在为尚可茵的际遇洒下一把同情泪。
  音乐声一变,猛烈的节奏随之而来,那激昂的旋律在流转,如命运之神的狂笑声,袭卷每个人的心房:现在,她不单单失去了挚友,甚至也失去她最爱的人——那通电话的内容不停地冲击她,她的心已被撞击成无法组合的碎片。她脚上的冰鞋在冰面上配合着节奏快速的旋转,如陀螺般地飞舞。她用冰刀划出她的心情,珍珠般的眼泪也一滴滴的夺眶而出。再也控制不住地随着旋转的身躯飞洒出去.在光束的照射下颗颗泪珠晶莹剔透,但却是心碎的写照。
  她赋予她的冰刀生命,让冰刀完完全全地随着她的意念摆动——那椎心刺骨的痛楚!她狂舞、狂跳,将身上所能散发的力量齐集在这一瞬间。表演即将终了,音乐也即将结束,她开始放慢疯狂的溜冰动作,一步一步、缓缓地侧身倒卧在冰面上,任凭泪水无止尽地顺着脸颊滑落冰面——往后她的生命再也没有任何色彩了!
  光束一灭,全场一片黑暗,会场内鸦雀无声,众人沉醉在陆嬿儿这场登峰造极的表演中无法自拔。
  光线再次慢慢绽放,陆嬿儿已然起身立在冰场中央,她向全场六万名的观众盈盈欠身,低垂的脸蛋布满的是交错的泪痕。
  无视于全场观众疯狂叫好的掌声以及欢呼声,也无心捡拾如瀑雨般飘落的一束束鲜花,她举步滑向休息室,再次回头巡视这块让她尽情挥洒心绪的椭圆型溜冰场地;这块能让她呈现傲人光彩的地方。她终于将自己长久以来的梦想化为真实,也留下灿烂辉煌的纪录——她对自己,也对栽培她十余年的邵氏企业有了交代,她了无遗憾了。
  她泪影朦胧地看着最后的舞台;从今以后,她将不再做任何的表演与比赛,她决定从绚烂归于平淡,也将紧紧封闭自己的心,不再谈情也不再说爱!她只想好好待在陆腾身旁孝顺他;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生命将不再有欢笑,因为她失去了今生唯一的最爱——邵南星。
  太阳正沿着海岸线一点一点的落下去,陆嬿儿一身白纱,静静地站在这静谧的海滩上,凝视着这一片夕阳,任由泪水悄然滑落在沙滩上。她身躯轻颤着,那无奈的哀愁显得楚楚可怜,潮水一波接一波地翻腾,打湿她赤裸的脚踝,冷风吹得她全身直打哆嗦,但她的心却比她的身躯还要冷。
  奥运比赛结束后,她和邵孟情搭乘飞机立刻赶回台北;一路上,邵孟情还是没有告诉她邵南星出事的真相,她这个做母亲的人刻意强忍悲伤,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因为她很清楚嬿儿对自己儿子用情之深,她怕她会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怕她会想不开。邵孟情打算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她失去儿子已经够惨了,她不要陆腾也失去这个女儿。
  三天来,邵氏夫妇并没有出现在陆家,楚扬也突然失去了踪影,而陆腾只是常常用忧愁的眼眸望着她,仿佛有事想开口,却总是欲言又止地。
  可笑的是,居然都没有人注意到这三天来她怎么都没开口问起邵南星的事,他们还以为隐瞒得很成功呢!她想,就让他们继续认为下去好了。
  突然,一件外套披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嬿儿——”仿佛幽灵似的呼唤从她背后扬起。
  她蓦然转身,楞楞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凝视着眼前的人。
  “对不起!我失约了。”
  陆嬿儿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冰冰凉凉地,而他的脸色也苍白得像个鬼。她就一直摸着他的脸,好不容易才从嘴里吐出气若游丝的话来:“上天果真感受得到我诚心的祈求,知道我很想念你,真的让你从天上下来看我了!”
  她的话让邵南星惊动了一下,他叹息着说:“你以为我死了?”她好像痴了,也好像呆了,居然听不懂他的意思,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深怕只要一眨眼他就会立刻消失了似的。“我不会再让你走了;不管是天堂或是地狱,我都要跟着你!你不要仍下我——不要……”她的睫毛上全是泪水。
  邵南星拉近她,拥住她一直颤抖的身躯,苦涩地说道:“你不用上天堂,更不用下地狱,今生今世我都不会离开你,更不会扔下你的!我会永远、水远陪伴在你身旁。”他低下头,轻啄一下她惨白的唇办,说:“你仔细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以为的幽灵,你看清楚!”
  她听到他的心跳声,而他的胸膛虽然有点凉,但却是有体温的。
  “你活着!你真的不是鬼魂?我不是在作梦,你真的是邵南星?真的是你——”她槌打着他的胸膛,泪水不断的流着,哭得好伤心、好难过。“你为什么要跟我开这种玩笑?你为什么叫人打电话通知伯母,说你被古天涯的车子撞到山谷底下去,车子爆炸了,人也被炸得粉碎了?既然你没事,这三天来你为什么又音讯全无?为什么每个人都神色哀凄,但全都神秘兮兮地故意避开我?我都不敢问,我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我的心都碎了——你为什么要跟我开这种玩笑?为什么!”
  “对不起!嬿儿,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造成这种局面的。”他轻咳起来,似乎得很努力才能呼吸。他站着不动,让她尽情的发泄……
  “我足足昏迷二二天,也是刚刚才清醒过来的。我也是急着想见你,可是我无能为力,我真的很抱歉。”
  这番话让陆嬿儿停止了啜泣,不明所以地审视着他,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要更加苍白。
  “你的拳头可真重,我本来不会死的,这下子也会被你打死了。”
  “你没事吧?”她到现在为止还是莫名其妙的理不出头绪来。她见他都快站不住了,赶紧扶他坐在沙滩上。
  他轻轻地开口道:“我的确是让古天涯的车给撞落到山谷底下去了,但在失去神智的刹那间,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滚进山谷底下的那条溪流里。而那辆车就摔在河床上炸成了粉碎。所有围捕古天涯的警方人员在河床上找了半天,却一直找不到我,他们才会做了最坏的判断,以为我跟古天涯同样被炸死了,所以只好通知我妈咪和爹地;是楚扬仍然不死心,一直沿着那条湍急的溪流才终于找到了我。就这样,我足足躺了三天,而这三天就如医生所说,我真的是从鬼门关里逃出来的。”
  陆嬿儿泪眼婆娑地道:“所以他们故意隐瞒我,因为他们也无法预测你是生,是死?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邵南星点点头,紧紧的搂着她。
  “我觉得自己好幸运,我的身边总是有那么多关心我和爱我的人,只可惜可茵她——”陆嬿儿叹口气,很感伤地道:“我还是救不了她。”
  “你尽力了!这一切全是她自己所选择的,也怨不得人。”
  天际的云彩散发着醉人的火红,她投入他的怀里:心满意足地嚷着:“我好幸福!”
  邵南星也用相同的深情紧紧拥住了她。
  偷偷站在一旁的邵氏夫妇、楚扬、陆腾都面带微笑地凝望这对有情人;看来,从医院伦跑出来的邵南星在爱情的滋润下,很快就可以康复了。
  一切都雨过天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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