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逸尘能想起的过往并不多,但他记起了舅家的几位长辈,这些年边关又不太平静,他两位舅舅一个调往京城的京畿营,一个任河南总兵,家眷都带了去,全不在通化,而外祖父也于四年前过世,杨家老宅如今只剩下老仆看守。
这也是谢氏敢下手的原因之一,没了杨家当依靠,赵逸尘就有如孤儿一般,不管事的赵老爷只关心儿子的课业,想再为百年世家博一份功名,后院之事全由谢氏一手把持。
谢氏脸色一沉,「你是什么意思,暗指我有意加害你吗?」
「孩儿不敢这么说,可是你对隽哥儿不管不问不禁令人疑心,你真当他是亲孙儿吗?或是如外头传言,长房碍着你和二弟的路,所以我们一家都该消失……」
赵逸尘都把事实说出来,两边那层薄薄的面子情也算捅破了。
谢氏从来没有被人逼到无路可退,打从她进赵家门,她就是被高高捧着的太太,除了元配的事是忌讳,不能碰之外,老夫少妻很恩爱,赵老爷对她是百依百顺的宠爱,夫妻间少有口角。
在赵府,她是当家主母,府里上下无不对她毕恭毕敬,她的一句话胜过其他主子的千言万语,无人敢顶撞,奉她的话为圭臬。
怎知向来春风得意的她到了中年,居然被一双不肖儿与儿媳所逼,逼得她进不得,退不了,满身狼狈。
何其可恨,何其可憎。
她有些后悔当初下手太轻了,应该斩草除根,在赵逸尘落水后一并除掉他的妻小,省得如现在这般造成她的麻烦。,
可惜她当时的顾忌太多,担心长媳的县官爹会找上门理论,因此她留下长媳一条命,民与官斗注定要吃亏。
谢氏的确想让长房无后,她不只一次想让隽哥儿死得像意外,譬如溺水,从假山上跌下来,被毒蛇咬,可是一见他露出八颗小米牙,软糯的喊她一声「祖母」,乖巧地帮她捶腿,她就迟疑了,心想再让他多活几日也无妨。
她方才有句话说得好,眼不见为净,看着边哭边追母亲的小娃儿,她索性让人把他丢上马车,让他随他母亲去,从此她再不过问,当作世上没这娃儿,他是死是活与她无关。
没想到以为早就死亡多年的继子居然活着回来了,初闻消息时,她心里咚了一下,顿觉不妙。
待他回府,还没想好该怎么应对,他只待了一日便赶往城外的庄子,不信妻子不贞,之后在庄子里住下,以行动来证明他相信妻子的清白。
他这举动狠狠打了她的脸,让她面对丈夫的询问只能支吾回答,尽量封住府内所有下人的口,不准他们外传。
谁知事情还是失控了,流言四起,越传越荒谬,把她没做过的事也说得续声绘影的,指称她是心胸恶毒的毒妇。
就连丈夫也发话,「去把君山和他媳妇儿一家四口接回来,有我在的一天,赵府就是长房嫡子的,你不要多作妄想。」
这是在戳她心窝吗?
原本谢氏就和儿子商量好,要到城外走一趟,把身段放低,多说几句好话,把老大一家哄回府,好平息外面热火朝天的流言,她以为只要说两句软话,这几个傻子便会回心转意。
不料临出门前,赵老爷神色阴沉的说了这么一段话,显然他也听见城里百姓流传的闲话,怒火中烧的相信她心术不正,对赵府财产有所图谋,这才警告她他在一旁盯着看。
赵老爷怒,而听了他的话,谢氏更加怒不可遏,几十年夫妻之情竟不如元配留下的儿子,叫她情何以堪?
于是她带着不甘和怒气驱车到城外庄子,一见到改建扩大成不下城里宅子规模的大屋,她的火气更大了,平时还能忍得下的伪善竟然装不下去,她看着继子、儿媳,想他们死的念头更强烈了。
她看向皇甫婉容,「你想怎么样?」话不投机便谈条件。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在辈分上你是我婆婆,我该吃的亏也吃了,当我自个儿倒霉,不得婆母眼缘,不过至少我的嫁妆该还我。」
蚕食鲸吞,软刀子慢慢磨才能让人感到椎心的痛。
「嫁妆?」谢氏眼皮一抽。
皇甫婉容的压箱银五千两,再加上她嫁入赵府,赵逸尘陆续给她的家用和私银,谢氏总共从长房那里拿走了五万多两。
另外皇甫婉容的首饰、陪嫁铺子,堆放在库房的嫁妆,如书画、名人手稿、皇甫家祖传的青花长颈瓷瓶,一些布匹和毛料等,这些大半都被她转送了,想找回费时费力也费钱。
尤其是字画,它的价值不在于银钱多寡,而是名人手笔,有银子也买不到,文人雅客竞相收藏。
当初皇甫义行将心爱的字画给了女儿当嫁妆,全是一片拳拳慈父心,他想用千金难买的死物让女儿在赵府站得直身子,能硬气的当着长房媳妇,不叫人看不起她。
如今这些珍品早都不在府中了,谢氏是商贾人家出身,不懂墨宝的值钱,谁来开口她就给了,乐得拿长媳的私房充面子。
「我离开时忘了取了,相信以太太的为人应该不会贪没媳妇那份妆嫁,待我回府后好好整理一番,重新登录造册,不和府里库房中的物事混淆,免得被人谣传有意夺取家产。」皇甫婉容嘴上不留情,不忘再膈应婆母几句。
「这……呃,应该的,东西还在,我一样也没动。」她心想,先随意买几样补上,把库房补满了,谁敢有二话。
以次充之,再在街上寻个书生画上几幅画,青花制的仿品到处都是,仿得叫人看不出是假……
「夜嬷嬷,我的嫁妆单子呢?」
听到皇甫婉容笑颜浅浅地说起嫁妆单子,谢氏惊得脸色大变。
「在老奴这儿呢!大少奶奶交给老奴就一直由老奴保管。」夜嬷嬷随身带着,显然是有备而来。
「让浅草抄一份交给太太,什么时候你上门点齐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储。」她一点也不刁难,人不找死就不会死。
「你……」谢氏一口老血快涌上喉头,她冷着脸噎下,口中满是令人作呕的腥甜味。
「是的,大少奶奶,老奴一会儿交给浅草。」哼!她家小姐委屈了这么多年,终于能讨回这口气了。
【第九章 回到赵府难清闲】
谢氏四处的向人低头,除了磨损和损坏的,皇甫婉容的嫁妆寻回大半。
皇甫婉容在睁一眼、闭一眼的情况下,七日后,长房一家热热闹闹的回房了。
「爹,我们以后要住这里吗?」隽哥儿抬头一看新漆的朱门,他有些畏怯,当年被丢上马车的阴影仍残留着。
「是呀!这是我们的家,有爹,有娘,有隽哥儿、莹姐儿,还有祖父。祖父以前很疼你的。」那个老人为了保护孙儿,宁可狠下心不去探望,假意漠不关心,任凭死活。
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妻子,赵老爷岂会不了解她的性情,打从长子出事后,他就看出妻子的异状,因此当她赶走长媳,他连忙抱出睡得正熟的孙儿,朝他大腿狠心一捏,让他哭着要找娘。
唯有送走他们才能确保这对母子不会惨遭毒手,他老了,护不住小辈,只能让其远远避开。
不过也是他的自私,想维持府里表面的平和,他已经失去一个嫡长子,不能再没了次子,孙子还小,承担不起重担,若是长子真的回不来,他也只好把百年基业交到次子手中。
这也是谢氏的盼头,她要的是亲生儿子当家。
「我不记得了,我那时还小。」隽哥儿说起话来有条有理,比起一年多前的傻样,这会儿可伶俐多了。
「是还小,小到傻不隆咚的,连字也写不好,娘卖了好几件绣品挣钱给你买笔买纸你才能写得有模有样。」纸很贵,他又用得凶。
隽哥儿害羞地学他爹,冷着一张脸。「娘,我不傻了,书上的字我都识得了。」
「大话。」皇甫婉容朝儿子鼻头一拧,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写了一字。
隽哥儿顿时小脸发皱的转身问他爹是什么字。
「是轰,意思是车子很多,一起动起来轰轰作响,比喻声音很大。」这字笔划太多,他暂时还未学到。
轰,是轰走之意,叫你滚,你要有自觉一点,不要等人赶。皇甫婉容朝赵逸尘一横目,警告他别想再跟她同屋。
谁知冷着脸的赵逸尘竟有孩子气的一面,他朝她一眨眼,表示他不懂她的无声暗语,反要她把自己洗干净点,抹上香膏,等他晚上享用,夫妻不同房引人非议,他是为了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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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袋主母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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