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小亭，妳给妳妈站住！」
　　咻～～
　　一个物体随之而来，击中成小亭的小腿。
　　砰！
　　「哎哟～～」小亭含泪倒地，小脸皱成一团，干脆伏地哀嚎。「妈呀，妳好狠的心啊！我不过是不想去相亲而已，妳怎么可以用萝卜丢自己的女儿？」
　　成妈妈单手插腰，一脸不以为然。「算了吧，妳身体勇得跟牛一样，以为我不知道？少在那装可怜，不想相亲就是不肖！对付妳这不肖女，用萝卜丢妳算是很客气了。」
　　「啧！」见苦肉计不成，成小亭只得拍拍屁股站起，抱怨道：「妈，哪有人会说自己女儿勇得像牛一样啊？况且我每个月都把薪水交给妳耶，总比那种伸手向父母要钱的女儿好得多了吧！」
　　「妳这死丫头！在家工作的软件设计师能赚什么钱？」成妈妈「啪！」一声，拍上她后脑勺。「妳那点钱，光是买妳从小到大的奶粉就不够了，还敢跟我邀功」
　　「噢！妈～～」成小亭抱头鼠窜。「我已经把一半的薪水都给妳了耶～～ㄟ？等等——」突然，她停下脚步。「妈，我记得妳说妳是喂母奶的吧？」她双眼怀疑地瞇起。
　　「呃……」成妈妈这下恼羞成怒。「那又怎么样！现在母奶卖起钱来还更贵哩！妳这不知感恩的家伙，喂母奶又痛又辛苦妳不知道吗？竟然敢跟我计较这个！」说罢，一掌再挥过去。
　　「后——」小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强词夺理。这就是她妈妈的本事。算了，打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该认命了。
　　「后什么后！二十三岁还不嫁人，连相亲都不肯，就是让当妈的我见不得人，还敢说妳不是不肖女？」
　　「我——」被劈得满头包，她简直想夺门而出。「拜托～～这根本就是两回事好不好而且我已经相过二十次亲，很够意思了吧？我真的不想再相下去了啦！」
　　其实她平日跟妈妈的感情好得不得了，可只要一谈起相亲，「母慈女孝」这回事就全被她们拋在脑后。
　　想来她长得也是活泼可爱、青春美丽，真想不通为什么妈妈老是要担心她嫁不出去。
　　「什么够意思？我警告妳，不管相几次亲，妳就是得给我相到成功为止！这次可是我透过所有关系找到最满意的一个医生了，妳要是再不给我成功，当不成医生娘，皮就给我绷紧一点！」这丫头，把老妈的关心当成迫害，气死她了！
　　「拜托～～那是妇产科医生耶！而且还是个三十岁的老头子，我才不要！」小亭大声抗议。
　　谁知道他是不是大色狼！光是想到她未来的丈夫一天到晚要看别的女人，她就觉得很圈圈叉叉。
　　「妳还挑！男人三十岁正年轻，哪里会老？像妳爸那种才叫——」成妈妈伸手一指。
　　「咳！咳！」远远地，坐在餐厅的成爸爸放下报纸，用力咳了咳。
　　「我是说……」成妈妈随即改口。「像妳爸这个岁数，也是越老越帅、越老越有活力，三十岁算啥？」
　　成爸爸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起身走进卧房。
　　「真是的。」成妈妈松了口气，转头继续。「妇产科医生又哪里不好了？将来妳要生小孩还可以省一笔钱哩！告诉妳，陈妈妈的朋友的姊姊是万医生的阿姨，陈妈妈和我先去看过了，人家长得又帅又老实，而且还愿意跟相亲失败二十次的妳见面，妳该偷笑了！」
　　「妈！」她简直不敢相信。「妳什么时候跑去看过了还把这种事跟人家讲干什么啦！」
　　「怎样？有什么不能讲的，诚实是成功的第一要件。妳要觉得丢脸就给我争气点啊！」成妈妈理直气壮。「上回给妳介绍的牙医，还有上上回的眼科医生，妳还不全都给我搞砸了。」
　　「妈～～帮个忙好不好？上次那个牙医自己就是暴牙耶！啊上上次那眼科医生，一见面就要我生五个小孩，当我是母猪啊！而且我才不信妇产科医生会有多帅多老实……总之我不玩了啦！」语毕，成小亭转身就跑。
　　打二十岁开始，她妈就以把她嫁出去当医生娘为目标，说什么女人过了二十岁就开始拉警报，硬是逼她去相亲，害得她这三年的青春岁月，根本就是一页页辛酸血泪史。
　　可怜啊，别人还在玩乐的时候，她的青春岁月就这样报销了。
　　「想跑？」成妈妈朝儿子的卧房大喊。「成大器！把你妹妹给我拦下来！」
　　「干么啊！小亭相亲的事别扯上我行不行？」成大器摸着头，从房里出来。才刚处理完一件刑案，偷空回家休息，就因为不想惹事，所以他才待在房里，没想到还是被老妈揪出来。
　　「你这小子，还不快过来帮忙！」成妈妈在一旁跳脚。
　　无可奈何，成大器只得遵从母命，抓住妹妹的手臂。「喂，妈要妳留下。」
　　「哥！」成小亭急得跳脚。「你太没有手足爱了吧！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话不是这么说，小亭。」成大器凑近低声道：「妳不牺牲一下，妈就会把脑筋动到我这儿来，俗话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我还要留有用之身为民服务呢，妳就认命吧！」
　　「有用你的头啦！」成小亭用力踹了他一脚。「你有没有搞清楚，等妈搞定我，接下来就是你要遭殃了，你以为你逃得过妈的魔掌吗？笨！要是我们警民合作，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你最好想清楚。」她对哥哥晓以大义。
　　「这——」妹妹说的好象也不无道理……
　　「成大器！」看出情势不对，成妈妈出声。
　　成大器叹口气。「母命难违，哥哥我只好对不起了。」说罢，他一手抓住妹妹，扭送到母亲面前。
　　「不公平！」小亭挣扎。「哥哥比我大两岁，为什么妳不逼他相亲？」
　　「喂！」成大器出声。
　　「笨女儿，这用膝盖想也知道，妳哥大妳两岁，到三十岁还是很帅，女人要是过了三十没嫁人，那能看吗？」成妈妈以母仪天下的姿态宣布「真理」。
　　嗯！嗯！成大器猛点头，万分同意。
　　「谁说的？妈～～妳不是快五十了还美得冒泡？」抗争不成，小亭改拍马屁。
　　「那倒是。」成妈妈骄傲地拢了拢头发。「再怎么说，我也是村里的村花、成家最美的媳妇，很少女人可以像我这样青春永驻的。」
　　「是啊是啊！」成小亭甩开哥哥，凑上前去。「说不定我就是遗传到妈，所以……」
　　「没有『所以』！」成妈妈推开女儿。「瞧妳那样子，怎么能跟我比？总之妳乖乖相亲嫁人，有人肯娶妳做医生娘，我就阿弥陀佛了。」
　　「我不去——」看见娘亲的脸色，她赶紧改口。「行不行？」
　　「不行！」
　　「那我——」她倏地转身。「逃！」
　　「哪里逃！」成大器追上，自腰间掏出手铐，只听到「喀嚓」一声　　
　　「喂」成小亭瞪大双眼。
　　这……太夸张了吧！
　　「没办法。」成大器耸肩，眼底闪过一丝内疚。「职业反应。警察当久了，难免——」
　　「什么没办法」成小亭卯起来叫。「救命啊！警察乱抓人啊！」
　　「喊什么！」成妈妈环起双臂。「就把她铐着押去相亲，看她还能逃到哪里去！」
　　「什么」
　　　　　　　　　　　　　　　　
　　「下一位，成小亭。」小护士拉开门，朝候诊室喊着。
　　「放开我！放开我！」被铐着推进「爱心妇产科」，成小亭扳住门把，死也不肯进去。被铐着到诊所挂号相亲，这是哪门子的相亲啊！
　　「成小亭！」妈妈一声令下，小亭立刻松手。
　　「请坐。哪里不舒服吗？」万少奇一袭医师白袍，自病患资料夹堆中抬起头，看见眼前的情景，他整个人愣住——
　　好美！
　　看见照片上的女孩他自然高兴，但，她被——铐着——
　　「处变不惊、临危不乱、见怪不怪」，这是当医生的必备条件，不过眼前的情况真的是——太怪了。
　　成小亭呆住。
　　好……帅！
　　高大英俊、声音充满磁性，尤其是那双眼睛，好象无辜的小猫小狗，真是太可爱、太……迷人了！一点也看不出是个三十岁的「老头子」。
　　噢天哪，她要相亲的对象该不会就是他吧
　　「小亭，口水流出来了。」成大器凑近，低声提醒。
　　「啊！」噢～～咻～～口水赶紧吸回去。
　　「万医生，我是成妈妈啦！」成妈妈一个箭步上前，站到女儿身旁。「你还记得我吧？我就是你阿姨的朋友的……」
　　「是，」万少奇赶忙起身。「我当然记得，那天还有个陈妈妈陪您一起来……」
　　他对这位成妈妈印象深刻。或者应该说，他对照片上的女孩印象深刻，因为此刻，他的目光根本无法自她身上移开。
　　「对啦对啦！」成妈妈用力拍上他的背。「这就是我女儿，要介绍给你的那个成小亭，怎么样，还不错吧？我想你工作这么忙，一定没时间约会，所以就带她来看你了。来，小亭，跟万少奇医生打个招呼。」
　　成小亭倔强地抬起下巴。「哼。」
　　这什么口气啊？以为她几岁啦？竟然像在跟三岁小孩说话一样。「这样叫我怎么打招呼？放开我！我要回去！」成小亭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
　　万少奇顿时心跳加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看着这活力十足、可爱得让人心动的女子，他实在很难想象什么样的人会不喜欢她。
　　一直以来，想替他安排相亲的人很多，但平日他工作实在太忙，根本没有心思在这上头，但唯独这成小亭，却让他完全被迷住了。
　　「你——你看什么看？没见过被铐着来相亲的吗？」说来说去，还是要怪这家伙！就算他长得好看，还是要怪他！
　　「ㄟ……」万少奇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地答：「是没见过。」
　　「你——」成小亭胀红着脸瞪过去。「那你现在看过啦！可以了吧满意了吧」可恶，回答得真直接，很不给她面子耶。
　　「成小亭！」成妈妈警告她，随即朝儿子使了个眼色，成大器立刻上前解开手铐。「万医生，你别介意啊，刚好我儿子是警察，我就叫他顺手把小亭铐来，这样你可以看得清楚点。怎样，你不会见怪吧？」
　　「什么看得清楚点……」成小亭正想抗议，看见母亲大人的脸色，只好又把话全吞了回去。
　　「不不不，我当然不介意……」万少奇连忙回答。
　　可是我很介意！成小亭又想开口，却听见万少奇说道　　
　　「可是……你们这样铐着她，我怕她扭来扭去的会受伤……」
　　成小亭愣住。这什么对话啊
　　他怕她受伤？难道他不觉得会被铐着到这儿来的她，是个很奇怪的女人吗？
　　「嗯～～」看见女儿的表情，成妈妈暗暗窃喜，这下总算是有点苗头了。「只要你不介意，我就放心了。好啦，大家都见面了，我看接下来你们两人好好聊聊吧，年轻人多沟通沟通是好的。大器，我们走吧。」
　　「妈」不会吧，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
　　成妈妈心花怒放，根本对女儿的抗议听而不闻。「对了，万医生，你会约我女儿出去吧？」
　　「啊？嗯。」万少奇受宠若惊。「可以吗？」他瞥向成小亭。
　　啊成小亭禁不住红了脸。他那样看着她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还真要跟她约会？被他那温和的黑眸盯着，害她的心也跟着怦怦跳起来了。
　　讨厌讨厌！她在害羞什么啦！
　　「好极了！大器，我们走。」
　　「妈——」成小亭回头，根本来不及喊，人已经一溜烟跑了。诊疗间里只剩下她和万少奇，以及一脸惊讶的小护士。
　　　　　　　　　　　　　　　　
　　「成小姐……」
　　「等等。」他话还没说完，她立刻先声夺人。「我话先说在前头，对你有兴趣的是我妈，不是我！」
　　太丢脸了。
　　虽然他真的很帅，看起来好象也很老实，但她就是讨厌妇产科医生，她成小亭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原则的！
　　「成小姐……」
　　他有些无措。事实上，他很喜欢她，就在他见到她……不，见到她照片的第一眼。直率真诚，还带点野蛮，不知怎的，她所有的一切，他似乎都喜欢。
　　只是……她好象有点不喜欢他？
　　她扬起手。「不管你想说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就当我没来过、没见过我、没发生过任何事，明白吗？」
　　丢脸丢过头，她干脆豁出去了。
　　「成小姐，我——」
　　「不必再说了。」她不敢听。用膝盖想也知道，这样的相亲怎么可能会成功！用不着等他开口，她自己先了断。
　　「我想妳是误会我的意思了……」他挠挠头。「成小姐，我很想再跟妳聊一下，可是……很抱歉，我的看诊时间有限，没办法跟妳多谈，外头还有很多候诊的病人，所以——」
　　什……么？成小亭先是一愣，随即小脸渐渐胀红——
　　这个万少奇，不约她也就算了，竟然还用这种方法赶人
　　真是太侮辱人了！瞧他一副人畜无害、无辜老实的模样，没想到竟然这么没爱心！难不成他还以为她会缠着他不放吗？相亲这么多次，她从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
　　她咬住下唇，猛地拉开门。「用不着你赶！我自己会走！」果然，妇产科医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欸？等一等——」万少奇喊住她。
　　「干什么？」她没好气地回头。
　　万少奇抓抓头。「我——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说了什么惹妳生气了？」
　　「不知道你少在那儿装无辜！」越看他那小猫咪似的无辜眼神她就越气，好象她才是唯一的坏人似的。
　　「装无辜？」他有吗？
　　「不必狡辩，你就是！」她插起腰，横了心了。
　　「我想……」他摸摸头。「妳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要说的是，等我看完诊之后再约妳出去，可以吗？」
　　什——么她的心跳差点停止。「你要跟我约会」
　　她没听错吧？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要跟她约会他是脑筋有问题还是真的——有点喜欢她？
　　噢救命啊，她快不能呼吸了。
　　「不行吗？」他担心。
　　「我——不——也不是——」一时之间，她答不上半句话。
　　他开心地笑。「那么，我可以约妳出去了？」
　　「这……那要看我心情好不好！」他的笑容让她脸红。
　　噢天哪，现在的状况是，这次相亲成功了吗？可……他是个妇产科医生，她最讨厌的妇产科医生耶！
　　噢——好矛盾！她真的好矛盾！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成妈妈，希望妳可以给我个机会。」
　　答应　　成妈妈所以他不是真想约她她的一颗心彷佛从天堂掉到地底。「如果你是因为我妈才要跟我约会，那就不、必、了！我成小亭还不至于没人要！」
　　气死她了！
　　「呃……」万少奇疑惑。「可是我听说妳相亲失败二十次……」
　　「姓、万、的！」他话还没说完，她就忍不住尖叫，整个人炸起来。「相亲失败不表示我没人要，你懂不懂！你以为自己长得帅、装无辜就可以随便侮辱人吗？你这个——妇产科医生！」她咬牙切齿。
　　万少奇忍不住皱眉。怎么听她说「妇产科医生」的语气，跟「混蛋」、「王八蛋」这些字眼没两样？他禁不住问：「妇产科医生哪里不好？」
　　她斜瞥过去，意有所指地道：「哪里不好？哈！这还用得着我说吗？要我说出来，话就很难听了。」
　　「我——」他抬眼看了看壁上的时钟和叫病人的灯号。「我真的很想听听，这样吧，请妳把电话给我，我再安排时间和妳见面好吗？」说着，他将纸和笔递给她。
　　「谁要给你——」
　　「成小姐。」万少奇以恳求的眼神望向她。「我的时间不够了，请妳赶快写，好不好？」
　　「我——喔……嗯……」一时间，她只觉一阵晕眩，呆呆地接过纸笔，写上交出去。
　　「谢谢。」他把纸条收进胸前的衣袋。「我会打电话给妳的。」
　　「下一位，王美美小姐。」小护士朝外头喊。
　　成小亭讷讷地走出，诊疗室的门随即当着她的面——关上。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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