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遗珠 第八章

  【第三章 商场老狐狸】
  徐国儒听到同侪绘声绘影地描述赵姨娘母女和嫡女之争,几个至交奉劝他别宠妾灭妻,再疼惜庶女,也得把正室嫡女摆在第一位。
  哼!什么正室嫡女,关雨涵几时把他当成丈夫了?就连洞房花烛夜她也没伺候过他,要不是吃穿得靠她撑着,他老早把人给休了,更别说那两个小杂种,把他们摆在第一位,却把亲生血脉往后撂,像话吗?
  心里气得火烧火燎的,可是同侪的劝告,他半句都辩驳不得。
  今年的春闱又没考上,他还盼着三年后的会试,想当官,名声就不能臭,所以他再生气,家里乱七八糟的事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关氏病了,原本他没摆在心上,人嘛,吃五谷杂粮,怎么能不病不痛,好生养着就行,可是赵姨娘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关氏的身子撑不了太久。
  要是赵姨娘所言为真,他就得事先盘算。
  关氏的能耐他是清楚的,他不会傻得在她死前有所动作,免得她来个鱼死网破,自己活不得,也不让他好过。
  到时候他先把房契田契拿到手,不擅经营就卖了换钱,两个杂种年纪还小,不难摆布,徐宥善嘛,为着名声,不能往人牙子那里送,留在家里当个奴才吧。
  至于徐宥慈,年过四十的钱大富钱员外好美色,正房妻子早没了,但府里还有七、八个小妾姨娘,钱大富见过徐宥慈一面,惊为天人,可他想着把人留在家中再养个一、两年,两家再结亲,但钱大富不想等,希望年后就来抬人,而且一开口就是三千两聘礼,这么大一笔钱,着实教人心动。
  但过完年,徐宥慈才十三岁,外头的人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说?这事儿他还得再琢磨琢磨。
  倒是娘一再叮咛,届时要把赵姨娘扶正,他没反对,可这件事发生后,摆明了赵姨娘上不了台面,往后她能同其他的官夫人打交道,替自己谋划吗?
  于是徐国儒藉此事大闹一场,先堵上娘的嘴,再罚赵姨娘跪祠堂,罚徐宥慈、徐宥菲禁足两个月,徐宥慈还要抄《女诫》三百遍。
  徐宥慈罚抄《女诫》,徐宥菲却不用,倒不是他故意偏心,唉……提到这个,他不得不说,赵姨娘眼皮子忒浅。
  关雨涵教养两个孩子很上心,两人还在牙牙学语时,就开始学着背《三字经》,两岁认字、四岁拿笔,要不徐宥善能被苏裴礼瞧上眼,亲自教导?
  为了这件事,他还同关雨涵闹上一场,逼她每个月拿出十两银子给宥铭、宥菲请先生,谁晓得赵姨娘舍不得银子,把银子给昧下,两个孩子吃吃玩玩闹到大,直到宥铭八岁,他才发现不对劲,急忙亲自给宥铭启蒙,而宥菲至今大字不识一个。
  徐国儒下定决心,赵姨娘撑不起徐府门庭,绝不能将她扶正。
  心思一动,他决定物色适龄女子,最好像关氏一样,能带着丰厚嫁妆进门,再生几个孩子好好教养,他就不信,凭自己这等人才,生的孩子会输给那两个杂种?
  就这样,落榜后的徐国儒没有痛定思痛,闭门念书,反倒成天在外忙着找下一任妻子。
  赵姨娘足足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宥菲也乖乖待在屋里做针线,但徐宥慈只禁足一天,连墨都还没磨上就出了门。
  为啥?很简单,她不出门巡铺子查帐,府中用度从哪里来?
  徐老夫人什么都好谈,唯独银钱上的事算计得清清楚楚。
  虽说关氏不管中馈,但府里每个月花用的五十两纹银得靠铺子的收入,若是被那些个黑心肝的伙计把银子给贪了,损失的可是她。
  徐老夫人也想去巡铺子,可儿子嫌弃营商低贱,怕堕了名声,不许宥铭碰,而她和赵姨娘、宥菲,大字不识半个,哪能看得懂帐本?所以再不喜,也得让徐宥慈出门。
  「沈叔,官府那边打理过了吗?」
  「大小姐放心,已经递过银子,铺子买卖的事不会传出去。」
  沈安是个精明利落的稳妥人,那年家乡洪水,父母遭难,两个女儿死于瘟疫,他只好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远离家乡,半路上妻子病发,没钱可医,幸得关氏照顾收留。
  这些年来他帮关氏经营铺面,铺子从一家变两家、三家,他也从一个小小的卖货郎摇身一变成为大管事。
  沈家上下对关氏感激不已,几天前大小姐让他私下寻人,要把铺子卖了,他听着,心头一揪,疼得说不出话来,这三间铺子是他和夫人的心血啊!可他也明白,若非走投无路,大小姐不会出此下策,难道夫人已经病入膏肓?
  他的心情沉重,既心疼夫人,也感到前途茫茫。
  「沈叔,那件事大家怎么说?」
  「三间铺子共有伙计帐房二十七名,签下死契的有十八人,活契九人,我探问过大家的意思,多数人都希望能继续留下来。」
  关氏待人宽厚,除月银外,每年的分红没有少过。能够做到管事的,都能攒银子给家里置产买屋了,所以当沈安问大家想留下或离开,多数人选择前者,可是新东家能这样待他们吗?
  徐宥慈明白他的担心。「沈叔,先别担心,我会尽力向新东家争取最好的条件,买主什么时候到?」
  「应该快了,我到外头候着。」
  「麻烦沈叔,顺便帮我叫阿默进来。」
  「是。」沈叔走了出去。
  徐宥慈弯下腰,把脚边的小狗抱起来,它吃饱了,正睡得酣熟,可爱的睡相,让人忍不住想笑,她轻轻抚着它的背,低声道:「叫你雪球好不好?你长大会变成什么样儿?会像你娘一样,对不对?」
  这时候的她,松开紧锁的眉眼,方有少女的天真烂漫。
  曾经,她养过一只小狗,和雪球一样白、一样可爱,但是被徐宥菲抢走了,娘出面帮她要回来,徐宥菲不敢不还,可是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量说:「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隔几天,她的小狗口吐白沫,连大夫都来不及看,身子已经冰冷。
  那年她和徐宥菲才六岁,六岁的小丫头,心怎么可以这么狠?
  从那之后,她再不敢小看徐宥菲,也幸亏自己的不小看,否则她早已失去弟弟。
  那时候她不懂为什么爹对徐宥铭、徐宥菲的惩罚总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为什么对他们就是鸡蛋里挑刺?现在她明白了,那是因为亲疏远近自然不同。
  她低下头,脸颊往雪球的脸上蹭两下,承诺道:「我会保护你的。」
  把雪球放回旧袄子上,徐宥慈翻开帐册,娘经营的三家铺面,两家卖粮,一家卖布,营收一年胜过一年,年初时娘说:「照这个情况下去,八、九月就能攒到足够的银子,可以再买两间铺面,做点脂粉生意。」
  这些年搬到济州的外来户越来越多,人多生意自然好,沈叔结识一名做脂粉的匠人,颇有手艺,娘想与对方合作,可惜年初的时候徐国儒进京赴考,逼着娘拿出一大笔钱,之后虽慢慢存下银两,但十月娘又开始生病,计划只能搁下。
  病榻前,她对娘说大话,「我会让生意越做越好,待开春,攒够银子,娘把脂粉铺子的生意交给我吧!」
  娘那时笑得看不见眼儿,拍着她的头,赞她有志气。
  是啊,谁说女子只能依靠夫婿,女人也可以撑起一片天地,像娘这般。
  两下清脆的敲叩声响起,徐宥慈抬眉,说道:「阿默吗?进来。」
  门打开,十六岁的少年走进来,看着他,她露出笑颜。
  娘常说,她最能耐的不是做生意,不是琴棋书画,而是「捡人」。
  十几年前,娘捡到沈叔一家子,于是铺子有了今日的局面,而去年捡到阿默……
  娘真真是独具慧眼,捡到一个能文会武、性格沉稳的阿默。
  那时阿默被打得奄奄一息,弃在城墙边,路过百姓都以为他死了,幸好还是有好心人要把他抬到义庄,当时娘在场,二话不说拿银子捐棺木,谁知他没死,眼睛一张,吓得路人纷纷倒退,还以为是诈尸。
  娘倒是不怕,雇人把阿默送到医馆,他的伤很重,连大夫都没把握能把人救回来,幸好他命大,硬是撑了三个月,终于捡回一条命。
  之后,他就住在铺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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