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将最后一片一角也画出来。元子青深吸了一口气,打算换一支笔点上那双几乎能够牵动自己心神的眼睛。
结果一转头,才发现真人就站在自己身后,那双眼睛中透出好奇和赞叹的情绪。
一瞬间有种秘密被人发现的心虚,元子青几乎是下意识的移动身体,想要将桌上的画给遮住。眉畔不由笑道,「不必遮,我已看到了。画得这样好,做什么遮着?」
元子青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未时正了。」眉畔道,「我醒来后问了丫头们才知道,你也没有吃饭。还当你在忙什么呢。你昨夜说的画就是这个么?」
「是。」元子青继续转移话题,「你睡醒了,精神如何?饿了吧?咱们先去吃东西,待会儿还要入宫谢恩。不过只需去太后和皇上皇后那里即可。他们也不会为难你。一会儿就能回来了。」
眉畔绕过他,走到桌前道,「急什么,你画的是我,莫非连我自己也看不得?」
「自然是看得的。只是没画完。」元子青也走过来站在她身后,「我……不敢画你的眼睛,总觉得自己画不出你的神韵。」
「我又不是龙,画上眼睛就会飞走了。」眉畔笑道,「你这样说,我有个办法,你只管画闭着眼睛的我便是。如此不是简单得多?」
元子青摇头失笑。哪里是这样简单的事?画画讲究布局和结构,胡乱画上一双不合适的眼睛,只会破坏一整张画。并不是所有的场面都适合闭着眼睛的。
他只好搁下笔,「算了,先收起来,回头再画。」
「收在哪里?」眉畔快手快脚的卷起画,一面问。
元子青下意识的打开了旁边的柜子,等他察觉不对劲想要关上时,已经迟了。眉畔眼疾手快的拦住他,「有那么多画,画的都是什么?」
一边问一边就拿起其中一幅打开了。
是她自己。
换一幅,还是她。再换,还是。
眉畔的动作停下来,微微侧头看向元子青,「该不会……这一箱子的画,全都是我的?」
元子青紧张得浑身不自在,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眉畔这个刁钻的问题。说不是?他从不说谎。说是?那岂非显得他十分奇怪?毕竟……没有人会做这样的事吧?
眉畔会觉得他是个讨厌的怪人吗?
元子青紧张的抬头看去,却见眉畔抿着唇,目光如水的看过来。对视片刻,她丢下手头的画,走过来靠着他,低声问,「青郎,这些都是你什么时候画的?我竟一点都不知道。」
她方才打开的一幅,是在西京时画的,后面的房屋花木都能认得出来。可眉畔却丝毫没有记忆。
元子青伸手搂住她,声音有些发涩,「我想你的时候……就画一画。」
这「想她」,当然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想。——一开始或许是,但后来朝夕相处,如果真的是想念她,直接走过去看就是了。所以这「想」,便显得意味深长了。
元子青说的时候浑身的汗都要出来了。
眉畔听候,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青郎,你……你怎么这样可爱?」
可……可爱?
元子青一方面觉得这样的评价令他十分窘迫,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心头发甜。至少眉畔夸她可爱,并没有觉得他行为怪异,或是亵渎了她。
眉畔很快推开了他,没有继续追究这一箱子的话。人总要有秘密,况且元子青一脸紧张的样子,若是再吓唬他,说不定就吓坏了。反正……等他什么时候不在的,自己再偷偷来看,也是一样的。
所以她拉着元子青的手道,「时间不早了,你收拾一下这里,我去让人上菜,吃了饭就该入宫了。」
元子青把人送走,小心的整理好箱子,眸中才缓缓透出几分温柔来。
眉畔这是第一次进宫,因为元子青在旁边,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到了太后的住的寿安宫附近,才敛去笑容,摆出端庄的仪态,缓缓的往里面走。
太后已经在等着了。她看上去要比王府里的太妃年轻许多,身上穿着的却是颜色暗沉的宫装,头上的妆饰也不多。容貌端庄,气度俨然,让人望之心折。不过这会儿面对眉畔,却笑得十分慈和,「真是个美人儿,往后经常跟你婆婆来宫里走动。跟在家里是一样的。」
「多谢太后疼爱。」眉畔同样送上礼物,「是我自己做的,不堪入目,请长辈们品鉴。」
太后拿着荷包看了一会儿,点头道,「这个已是极好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那针线才真是粗疏不堪呢!好在进了宫,一应东西都不需要自己做,否则怕不给人笑话了去?」说得在她这里伺候的太妃们都笑了起来,纷纷道,「妾等擦是真正粗俗,太后娘娘实在过谦了。」
元子青没说过,太后很疼他,从赏赐下来的东西就能看得出了。
然后两人去了皇帝的太极殿。
眉畔已经知道,元子青当年是替皇帝中的毒,并且皇帝信重已经隐隐开始疑心防备福王府了,尤其是在元子青的身体痊愈之后。所以她对皇帝的印象其实并不好,毕竟要偏着自己人。
但是从表面上看,却完全看不出来这一点。他虽然日理万机,但还是抽出时间见了二人,说话也和颜悦色,上次更是比太后那里高了一个等级。还问了元子青修书的事,显得十分关切。
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长辈,关心爱护侄子。
如果那些房间传言是真的话,眉畔几乎无法想象,他是怎么能够做到若无其事的。也许当了皇帝人,同别人不会一样?
但眉畔忽然希望是假的。哪怕是真的,也希望皇帝一辈子别翻脸。若是这样的亲情能维持一辈子,是真是假,又何必去追究呢?
皇后对他们的态度就更加和善了。她虽然高高在上,但是现在皇帝的儿子们都长大了,她自己的儿子太子之位却并不稳当,所以很需要朝堂上的支持。还有谁比福王这个人选更好吗?
但元子青对皇后的态度却十分客气,恭敬有余而亲热不足。眉畔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皇后亲热的原因,跟元子青不亲热的原因,其实是一样的。
福王府的根基在太后和皇帝那里,并不需要提前投资储君,既然如此,跟皇后走得太近,反而不妥。因为那会让皇帝的疑心更重。
进了一趟宫,时间虽然很短,但眉畔却觉得还是很累。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问元子青,「宫里的事,咱们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呢?」
「远着就是了。」元子青道,「爹已经是这个年纪,求个安享晚年罢了。我与子舫虽然都有想做的事,却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皇上是有为之君,他看得清楚这一点,就不会轻动。」
因为是对着眉畔,所以他说得非常清楚,没有任何含糊其辞。只要能够掌握其中的度,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皇帝不会轻易动他们,他们也不会轻易去触皇帝的眉头。如此,大家相安无事。
今上春秋鼎盛,至少能继续在位二十年,至于二十年之后的形势,现在谁能知道呢?
眉畔微微蹙眉。
别人不知道,可她却是知道的,皇帝并没有那么长寿。
眉畔重生回来两年,他的寿命便只剩下不到十年了。其实这时他的身体已经出了问题,只是一直没有发现,等到几年后终于发作出来,虽然想尽办法,却也只不过拖延了两年多。
现在没有有理由怀疑,就连那拖延的两年多,恐怕也多是依靠周映月拿出来的药材。否则这世间断没有凭着医术便能将急病生生拖延这么长时间的。——眉畔问过,就连曲宽也做不到。皇帝是身体本身出了问题,要么就能治好,要么就只有一个结局。
偏偏她知道的这件事,却并不能够说出来给元子青听。
毕竟重生这种事情太过荒谬,也太难以置信了。连眉畔自己有时想起来,也会觉得那所谓的上一世,就像是一场荒唐大梦。
可她又不能够不信。因为许多事已经应验了。
该怎么办?
「怎么了?」察觉到眉畔的异样,元子青握住了她的手。
眉畔轻轻摇头,犹豫一番还是问,「青郎,你可有办法能看到皇上的脉案?」
「自然不能。」元子青低声道,「那是机密之物,就是太医院,也只有院判大人和两位御医有资格翻阅,平日里都是秘密收藏,不会让人看见的。」顿了顿,他又问,「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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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女盼嫁 卷二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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