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百无禁忌 第五章

  他的一手好厨艺很快地虏获周家一家人的心,谁也不舍得他离开,最后无处可去的他,成了周家的大厨兼门房兼长工。
  「姊,你又偷偷上山。」周晓冬有些不满地道,都不等等他,坏姊姊。
  「师父。」两个一般高的小少年从门口走了进来,一个身着白色儒服,白净俊秀,一个青衣一身,肤黑清朗。
  乍看之下是不像,但细细品味却有一丝雷同,两人都有修竹般的天生傲骨,只是一个流露形色于外,一个内藏于心,看久了会以为是一对兄弟。
  「什么偷偷上山,我上山需要偷偷摸摸的吗?」臭小子,连姊姊也敢管,看她的「十指神功」。
  知弟莫若姊,周静秋知道他的每个笑点,才伸指轻搔一下,躲避不及的周晓冬便痒得咯咯直笑。
  「不……呵……呵……你使坏招,不算不算,呵呵……姊姊太坏了……不许挠我痒痒……」好痒啊!他眼泪快要流出来了,姊姊每次都用这一招,不公平。
  「哪里坏了,我是在教你怎么做人,不要死读书,脑子要灵活运用,以免以后变成书呆子。」周静秋一手勾住弟弟的颈项,一手拨乱他的头发,惹得他哇哇大叫。
  「小敢,你还不来帮我,你是不是我哥儿们?」没义气,居然见死不救,害他惨遭坏姊姊蹂躏。
  小敢理直气壮地道:「那是我师父耶!我不可对师父不敬,叛师护友的事我做不出来,你好自为之。」小敢也是周静秋捡回来的,有一年江东发大水,他的父母都被滚滚黄浪冲走了,年仅五岁的小敢跟着流民们一起到莱阳县附近的村落乞讨,有一口吃的就很满足了。
  可是他人小又没力气,讨到的食物还没沾唇就被抢走了,饿成了皮包骨,只能躺在树下等死。
  那时刚买了小驴子的周静秋从一旁经过,看到他还有气,就把人带走了,她对老人和小孩子向来狠不下心,心软是她一大弱项。
  也许是饿得狠了,小敢一恢复元气就特别会吃,那时还没桌子高的他,能一人吃掉半桶饭,把周家人吓得目瞪口呆,生怕他把自己的肚皮给撑破了。
  由于周康生算是公衙之人,因此小敢落籍取得容易,他跟周家人姓氏,叫周敢,小名小敢。
  「说得好,小敢,有长进了。」人要坚定立场,不能风吹两面倒。
  听到「师父」一句赞扬,孩子气还很重的小敢满脸喜孜孜的发出怪笑。
  「什么长进,分明是谄媚,我唾弃你……噢!姊,你打我头,把我打笨了怎么办?」果然是坏姊姊,打人还真痛,一点也不顾念他是她弟弟,下手还真是母老虎等级。
  「人家起码肯用心,而你,几乎是我一手带大的,长姊如母,你的教养哪儿去了?」没抽他一顿就该偷笑了。
  周晓冬不情不愿的嘟着嘴。「好嘛,我不该说姊姊偷偷上山,应该说姊姊忘了曾答应过要带我上山一日游。」这小子,当时她不过随口一说敷衍他而已,没想到他牢记在心。「下回吧,等你休沐那天我再带你去踏青,可是若有突发状况不可埋怨,仵作没有休沐,得随传随到。」前一世她便是过劳死,连续几个月,一下子是大火连烧三十几幢木造老屋,烧死近百名住户和外来旅客,一下子是两个帮派大砍杀,死了几名未成年少年,一下子是工厂发生爆炸,又死了不少人,然后是地震,挖出不少屍体要做DNA比对,还有人溺水……法医的人数偏少,平均一个人一天最少要负责十具屍体,从死亡原因到死亡时间,先验外部伤口再进行解剖,将体内脏器一一移出体外,检查完毕后再放回原来的位置,一针一针的缝合。
  一具屍体要花费她一到两个小时处理,若是情况比较复杂的屍体,恐怕三个小时也处理不完,虽然她有两位医科毕业的助手,可是写报告还是得自己来,他们只能帮忙递工具或是收拾善后。
  那阵子她忙到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一睡着又梦见她有验不完的屍体,睡眠品质差,工作效率也会跟着变差,所以她只好借助安眠药。
  但是工作还是要做,每日一醒来就要面对面目全非的屍体,重复所有相验流程,把体力压迫到极限。
  那一天,她很清楚的感觉到时候到了,一百零七号的屍格刚填写好,送入格子箱,她眼前一片黑,心脏紧缩到没法呼吸,她努力想自救,却只摸到一把解剖刀。
  而后她就昏昏沉沉的躺在一个有水的地方,四周很暗,伸手不见五指,她睡着的时间比清醒多,醒时动手又动脚地想快点出去,她不要关在幽闭空间,连个说话的对象也没有,等终于出来了,就成了古代的周静秋。
  「姊姊,我不是孩子了,你不要老是把我当孩子,事有轻重缓急,我能体谅。」姊姊和爹一样为死人伸冤,他们找出别人看不见的细微处,协助亡者得以早日找到凶手,他非常敬佩他们。
  周静秋笑着轻揉着弟弟的头顶。「你是长大了,不用姊姊操心,姊姊可以嫁人去了,以后家里就交给你……」
  「不许嫁!你是我姊姊,要留下来陪我一辈子。」才说自己不是孩子的周晓冬一把抱住她,神色仓皇。
  「师父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是师父的拖油瓶。」表情嚣张的小敢仰着鼻子,一副死缠活赖的模样。
  看着两张唯恐失去她的小脸,周静秋不免觉得好笑。「我可不想照顾两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小鬼头。」她已经十四岁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及笄了,一旦年满十五,就要开始说亲,最快十六,最晚十八,一定要嫁出去,这是女子的宿命。
  不过父亲太忙了,忘了这件事,而她不想嫁,所以也不打算提醒父亲,她想要一辈子当个女仵作,她有养活自己的本事,不用仰人鼻息过活,况且她很清楚自己做不来贤妻良母,她也忍受不了只能关在后院过日子,和一群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玩争夫游戏。
  自由自在一个人多好,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而且相夫教子之余,还得低声下气忍受婆婆的「驯媳」、妯娌间的明争暗斗,各种有形、无形的攻讦、设计,以及小姑、叔伯的相处,身为媳妇只能逆来顺受,连为自己说一句话都不成。
  一生一世一双人太难了,在现代,男人有小三、小四、小五都不稀奇了,何况是这个男人合法纳妾的朝代,一夫多妻才是王道,她小小蚍蜉难以撼动大树。
  感情之事想想就好,不用太放在心上,那叫庸人自扰,凡事顺其自然,用不着强求,免得误人误己。
  周静秋生平无大志,甘于平淡,她对物质上的享受要求不高,有间屋栖身,有饭能吃饱就好,永保太平岁月无战事,战乱会剥夺宁静祥和。
  「姊姊,你这话真伤人,我快比你高了。」周晓冬不服气的踮起脚尖,表示他长个子了。
  「师父,我会努力吃饭,不给你添麻烦。」小敢脖子一缩,面色一讪,假装没听见她的嫌弃。
  「你,去读书练字;你,去把柴火劈一劈,把力气用在对的地方。」周静秋不怕人家说她虐待儿童,纤指先指向弟弟,让他多练练腕力,再指向小敢,要他把多余的体力消耗掉,免得一整天只想着怎么验屍。
  被派了事情做的两个小家伙,沮丧得脑袋一垂,苦着一张脸各做各事,未能如愿上山的事,反而被抛诸脑后了。
  「姑娘,是冬少爷和小敢回来了吗?」夕奴的大手捉着刚宰杀好的鸡的鸡脖子,鸡的身子来回晃动。
  「筐里有蘑菇,就用来炖鸡,我嘴馋。」周静秋要趁用膳前的这段时间把采回来的药草整理一下。
  「好的,姑娘。」夕奴落足无声地走向厨房,准备烧水拔鸡毛。
  周静秋把怀孕的母兔放入栅栏里,和养了半年多的母鸡放在一块,鸡兔同笼相安无事,各占有一角地盘。
  她再把采来的东西倒出箩筐,药草归药草,野菜归野菜,一会儿下锅拌炒,再把死去的兔子剥皮,皮肉分开,兔皮留下来做短袄、袖套,兔肉抹盐放在屋檐下晾晒。
  他们家不缺肉吃,可是她习惯性储粮,有一年冬天,连下了快一个月的大雪,牲畜都冻死了,更别提有肉吃,那时的猪肉贵得离谱,一斤猪肉的价格,能买上十斤白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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