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怡转了身,面向窗扇,她似乎听到外头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是什么鸟儿?似乎是她年少时听到的黄鹂叫声,她恍惚又回了十二岁少女的时候,同表兄妹们在外公家作客,她扎着双环髻,跟在青衣少年的身后,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去池塘里捉青蛙……
「表哥,那黄黄的是什么鸟儿?叫的可真好听呢。」
少年摸了摸她的头顶,温柔的说:「那是黄鹂,鸟中的歌者。」
「我要捉一只来,关在笼子里每日叫给我听。」
少年回头一笑:「那可不行,关在笼子里,鸟儿就不快乐了,叫的也不会好听。」
……
不知何时,身后已悄无声息。
「娘娘,成了。娘娘……」
叶思怡恍然回过神来,转身扫了一眼,淡淡道:「咱们走吧。」
晚间,有宫女去青怡宫送饭,惊见栾氏悬梁自尽,立即惊叫着将消息传了出来。
元和帝得了消息,惊骇的呆了好久。身边的林氏缠了上来,他突然站了起来。
「皇上……」林氏要拉他的衣服,元和帝立即将她甩在了一边,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不行,我得去看看她,得去看看她……」
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上,元和帝衣衫不整的飞奔着向着青怡宫去了。
他去时,太监已经将栾氏抬入了棺椁中。
这一次,元和帝顾不得传染不传染,趴在棺椁前木呆呆的看着棺中的人,她脸上的红胞依旧没有好,脸色青白,双目紧闭,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
「御医!御医!」元和帝大叫起来,眼眶中的泪水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来,「我乳娘不会死,不会死的--御医,快来看看,怎么能是自缢,怎么可能是自缢?!」
御医急忙来看了,检视着栾氏脖子底下的一道青痕,道:「的确是白绫缢死的。」
元和帝双脚瘫软跪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棺椁的边缘,低声叫道:「你怎么可以自缢?朕没有不管你,只要你病好了,朕一样会把你接回去,一样会好好的疼爱你啊……乳娘……乳娘……乳娘……」
连叫了三声,他竟昏了过去。
「陛下--」一众人急忙拥了上来。
昭和再次入宫时,坐在了龙榻旁边,她伸手抚在皇帝的额头上,有些发烫,阿琦竟为了那个乳娘病了。
她轻叹一口气,吩咐身边的太监道:「陛下病重不能处理那栾氏的丧事,那栾氏的丧事……就按照嫔妃的制式办理吧。不过,不许入皇陵。」
龙榻上人缓缓睁开了眼,瞧见是昭和坐在他身边,紧紧攥着她的手:「阿姐,乳娘死了,她真的死了……」他眼中泪光盈盈,说着,泪水从眼角滑落到枕巾上。
昭和拿了丝绢擦着他的眼泪,柔声道:「阿琦你不要瞎想,你是这天下的天子,是天下的主宰,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一蹶不振。这天下是你的,还要你去守候,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男人泪水仿佛流不完一般,摇着头:「朕不要天下,朕只要乳娘回来……」他绝望的合上了眼,「阿姐你不会懂,你们都不懂……」
昭和难受的转过头,不愿看到他的样子。因为栾氏他遭天下人谴责,他爱栾氏是没有错,只是他忘了一件事,他是天子,是这大燕朝的主宰。这样一个人,又怎么能拥有这样违背人伦的感情?
昭和走出宫门,步履沉重。
天边挂着一颗明亮的星子,闪烁着钻石一般的光芒。
她看了那星子一眼,叹了口气。本应该高兴不是吗?终于除掉了一个祸患,除掉了那个操纵皇帝的女人,除掉了冯立的左膀右臂,可是当她看到阿琦的样子,她的心好似被一个小手紧紧揪住。
回到公主府里,她无心睡眠,身着一袭素色锦衣便走出了寝宫的门,青衣男子正在收拾马车。
昭和抬眼瞧见了他,轻声道:「聂缙,陪我走走。」
聂缙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殊无笑意,漂亮的眼睛里没了平日的神采飞扬,罕有的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他没有应声,跟在了她身后,两人一起向着木槿园走去。静谧的木槿园中,飘荡着淡淡木槿花香,时而传来虫儿叽鸣。
她走在前面,没有回头,但是能感觉到后面踩着草地窸窣的声音,他就在后面,心底莫名的安定了一些。
园中有一条横贯木槿园的小溪,一直通向外面的山泉,小溪边绿草茵茵,昭和脱下了鞋袜,赤着脚向溪中走去。
聂缙一个箭步拦在她跟前:「殿下,溪底有碎石,会划伤的。」
昭和嘟起嘴看着他,不满的说:「我就是要下去,你管我?」
聂缙皱了皱眉,依旧拦在她的跟前。
昭和翻了个白眼:「我不下去也行,那你得背着我沿着这溪边一直走到小溪的尽头。」
聂缙顿了顿,脸色微红,然而转身半跪在她跟前,昭和诧异,今儿他怎么这么听话了?
看着他坚实的背,忍不住心头砰砰跳了两下,昭和咬了咬唇,伸出手趴在了他背上。
她从后面环着他的脖子,安静的靠在他的背上,每次靠近他都有淡淡的松柏气息,就跟那三年,每晚他抱着她入眠时的气息一模一样。她伏在他的背上,感觉温度从他背心传来,心底也似渐渐回暖。
两团柔软丰润抵着他的后背,微凉柔滑的皮肤贴着他的侧颈,他只是想背着她走一走而已,谁料到竟是这般温柔折磨。他竭力使自己每一步都走的稳健而坚实。
「聂缙,你说,难道是我做错了吗?」
湿润芬芳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耳畔,他能感觉出她的失落。
「殿下没有做错。」
「可是,阿琦那么伤心,我心里难受。」
聂缙蹙眉,低声道:「一剑双刃,殿下看到一人伤心,却未曾看到千万人欢呼。殿下快刀斩乱麻,男子都自叹弗如。」
昭和愣了半晌,伏在他肩头轻声问:「你都知道了?你知道是我杀了栾氏?」
她在幕后操纵,极为秘密,这件事她利用的是宫中暗桩进行操作,并未告诉楚离或者聂缙。
「栾氏和冯立狼狈为奸,欲杀冯立必先诛栾氏。这段时间冯立出行,殿下去找皇后,就是为杀栾氏找人手。殿下同后宫联系密切,是为了筹谋杀栾氏之计策。殿下欲在冯立归来之前了结栾氏,否则她必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现在杀栾氏正是最好的时机。杀栾氏乃天下之幸事,何错之有?」
昭和没想到她行事的秘密,被这家伙看的一清二楚,不禁有点恼,伸出粉拳敲在他肩头:「幸亏你是我的人,否则,我被你卖了还不知道。」
那句「你是我的人」,莫名的让他心头一荡,嘴角浅浅勾起。
昭和伏在他肩头,叹了一口气:「欲杀阎罗者必先成阎罗。聂缙,若有朝一日,我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半晌沉默。
昭和恼的捶他的肩膀,这才听他黯然说:「聂缙早已无处可去。」
她怔了半晌,环着他的脖子柔声说:「聂缙,你记住。心之所安即为家,这世上只要还有一个惦念你的人,你便有家。无论现在,还是以后,公主府的大门永远是对你敞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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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贵夫荣 上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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