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好食光 第十八章

  只果,这两人是怎么凑到一块出现在她门口的?
  从行宫回来,她才想着,她惹不起凤临这个人,那往后她少出门,要是出门见了他就绕道走,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再说,这么短的时间,为什么她避如蛇蝎的人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她眼前?
  她肯定是没睡饱,眼睛出视幻觉,耳朵也不灵光了。
  她自欺欺人的想着,但事实却是这个煞星还和她阿爹站在那里,不是幻影,不是虚假。
  霓悦悦和窦千只好齐齐起身见礼。
  「原来窦十一娘子也在这里。」凤临的眼光从窦千身上一扫而过,然后就定在霓悦悦身上。
  窦千突然感觉一阵强大的寒意袭来,只觉得背脊发冷,一节节的延伸到颈子,立刻装死了。「殿下来的正是时候,奴正巧想起来家里还有一堆事情,就先走了。」
  这眼神太恐怖了,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人从脚底发寒,难道她一直以来以为的大皇子斯文亲切都是假象?
  「不碍事的,本殿下只是有些事情不解,来请小五解惑,不会久留的。」
  「不不不,奴还是走吧,殿下有事和阿穿可以慢慢说,奴就不在这里妨碍你们了。」
  霓悦悦几乎要晕倒,这叫什么姊妹,大难来时,居然就把她抛过墙了?!
  她磨牙,却见窦千凑过来低语,「你上回做的糖蟹还有吧,我要不带一点什么回去堵十二郎的嘴,他会闹得我不得安生。」
  那表情就是「你赶快谢谢我吧,我可是让出道来,让你好好说话……嘿嘿嘿嘿嘿」。
  「我没你这个朋友。」霓悦悦厌弃的道,转头却让青苗下去给她打包糖蟹。
  窦千欢呼一阵,笑咪咪的走了。
  自然霓悦悦也让人给凤临和她阿爹各呈上一份糖蟹。
  三人言不及义的说了几句,后来霓在天非常有眼色的看大皇子是真的有事要与女儿相商,虽然心里仍旧嘀咕放任殿下和女儿共处一室可好?
  但是殿下说了,他来这一趟是要和女儿讨论攸关七皇子遭刺的细节,何况殿下和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娘子能有什么事情发生?
  于是他捧起他自己那一份糖蟹。「我端回去和你阿娘一起用,」转过头又道:「殿下有什么事喊一声就是了,老臣随侍在外。」
  「今日是霓相的休沐日,本不该来打扰,我们也就不走朝堂那一套虚礼,本殿下请教小五几句话就走,霓相也请便!」
  他温文有礼,客套懂事,执的还是晚辈礼,霓在天很受用的下去了。
  「殿下有话就直说吧。」见男人低眸,长指摩娑着衣袖并不吭声,霓悦悦索性开门见山。
  「你知道本殿下想知道什么。」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点温文尔雅,只余一片冷冽深沉,像暴风雪来临前,好似只要看一眼就会被冻着。
  呿,把她当成他肚子里的蛔虫了吗?
  「殿下起个头吧。」要赖皮谁不会。
  「小五是怎么知道有人想对老七不利的?请如实告知。」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很客气,但是霓悦悦发现,这个男人厉害在不动声色之间,以气势压人于无形。
  霓悦悦把话在心里想了好几遍,知道在这人面前,说谎是瞒不过去的。「我说的话,殿下都相信?」
  「那得看你说的是什么了。」
  这么难糊弄!
  凤临瞬也不瞬的看着霓悦悦。
  她看着娇憨天真,和他几回应对,笑语之间神彩飞扬,光华四溢,外貌看似笨拙,其实不然,她第一眼被人注意到的绝对不是美貌,她是股静水,令人望之心绪总会不知不觉宁静下来。
  所以,她到底是心机深沉,诡计多端,是别有所图,让人防不胜防?还是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其实,我一开始犹豫过要不要出手救他,因为七皇子在我的上辈子是出意外死在一场围猎里的。」
  凤临的目光如同火炬,既嗤之以墨又带着疑惑。
  「你不必用这种眼光看我,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信的。」
  「说!」一个字,却说得很是用力,让人无法抗拒。
  「我的上辈子,你听清楚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我不是孔夫子,我说的是我亲身的经历,你爱听不听。」
  他冷眼抛过来,声音如金石,「继续。」
  「我这辈子重生回到十一岁,对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不能说是每件事都记得,有些还得靠突发的回忆才能想起。」她苦笑,也就是说,要不是她临时想起七皇子这件事,她也不会插手管这闲事。
  她上辈子活得糊涂无知,直到家里出了事,她一点力挽狂澜的力量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你为什么说不想救七郎?」
  「我想我能回来,重来一遭,是因为我死得太冤屈,我不甘愿,我阿爹被奸人诬陷通敌叛国,上疏自辩未果,满门三百多人流放抄斩,女誊没入教坊,我阿娘在我阿爹被处斩当日便吞金自尽,我二兄、三兄在流放路上死于饥寒,我被送进皇宫,一辈子在冷宫,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冤屈,我恨、我怨,所以我回来了,所以,就算我想起来七皇子有难,但你们皇家都是我的仇人,凭什么要我救仇人的命?」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是眼里含着泪,唇是抖着的,双拳掐进掌心,「我多此一举救了人,还要遭你诘问,搞不好还有可能大殿下是非不分,将我一把火当邪魅烧了。」
  凤临皱了下修长浓密的长眉,凤眼微微上挑。「你阿爹出事是何年何月的事情?」
  「永宁十一年。」
  「当时的皇帝是谁?」
  霓悦悦猛然一抬眼,眼底是浓浓的讥诮,她一指伸去,「除了你还有谁!」昏君!
  「大胆,放肆!」这是诅咒,诅咒现在的永宁帝,要是传了出去,死罪一条。
  若他那时已登上皇位,那父皇……不,父皇的身子一向算好,人吃五谷杂粮,小病小痛难免,但是宫里多的是御医,这点毛病也不算什么。
  更何况,如今永宁七年,父皇尚未立储,也还无竟立储,所以,她的话里漏洞百出,但……也不是完全不可取信。
  「本殿下无意帝位,连太子之位也没想过。」
  父皇的皇子众多,并非占嫡占长就能稳居太子之位,再说如今成贵妃宠冠六宫,她对太子这个位置怕是早有想法,反观自己,母后早逝,宫里已无人能替他说话,只有一个长姊凤汝公主,但他只有一个同胞手足,不想拖她下水。
  他还未成年便出宫立府,这后面不得不说有成贵妃一份吹枕头风的功劳,长姊为他抱不平,差点闹到父皇那里去,但是在他以为出了宫,海阔无空也没有什么不好,而这些年也因为他住在宫外,难得平静的过了几年的安稳日子。
  「不管你有意无意,怕是由不得你想不想、愿不愿、要不要了。」
  的确,就算他无意帝位,仍是有人愿意追随他,那些幕僚、门客,拢在手上的兵权,哪个愿意他将来只是一个吃闲饭的富贵王爷?他们不都希望他能建功立业,好一举成名,共享荣华富贵?
  凤临发现自己心里已相信起霓悦悦的话了,因为他深知,将来就算他不要太子那个位置,拱手让给了老二,成贵妃那老谋深算的人可会放过他们姊弟?
  他为什么要留着那些谋士,为什么要拢着那些兵权?
  他必须自保。
  他知道,他的父皇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
  父皇如今还无心立储,因为他在位多年并未把整个王朝捋顺。
  门阀把永宁帝拱上了王位,但也尾大不掉,随着两朝王权更迭,兵权虽然牢牢据在皇帝手里,可门阀世家控制的是朝中任官权力,而霓相和兵部尚书便是门阀的头头。
  霓相位列世家之首,几乎把持着朝廷所有的中枢要职,权倾朝野。
  想到这里,他忽然明白他上辈子为什么要拿霓相开刀了,无论哪个皇帝,谁能容忍势大到把持着满朝上下官员的门阀,中枢被世家把持,坐在龙位上的皇帝又能做什么,只能一筹莫展。
  如今朝中文官多是以霓相和成尚书为主的门阀所组成的臣僚,多方设法有意无意的削薄君权,永宁帝却是希望中央集权,因此,一个王朝就在这种拉锯战中持续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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