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她家小姐自小在洛家别庄长大,极少见外人,但即使是如此,也知道她家小姐实非常人,不论是面容还是气度,真真都是极好的。
她不懂那些称赞美誉的词句,但却觉得凡叔与她自幼讲的野史故事里,那些征战沙场、出入朝堂的公爵勳贵,倒真是相配她家小姐的作风,一样的飒爽不羁,只可惜她家小姐太懒了,就好像没有什麽事是她愿意去做的。
当然,洛清河不知道,其实这个人只是不在意而已。
榻上的女子一愣,微微侧了侧脸,神情无奈,「清河,这种说辞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或许……你可以换句话来夸奖你家小姐?」
「小姐,你也知道,我不善读书。」呆楞着的清河乾巴巴的回了一句,看着榻上女子无奈的表情,急忙举了举手,「可是我有很认真的练武,今天我试了一下,院子里最大的石头我能举着转十几个圈了。」
「清河,小姐起身了?」儒雅的声音在房外响起,打断了清河喋喋不休的自夸。
「凡叔,小姐已经起来了,您进来吧!」清河跑到门边打开房门,马上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神情,「您看,我按您的吩咐把小姐叫起来了,您是不是该把『大力诀』的第五层心法教给我了?」
门外站着的老者听到清河的声音,脸色缓和了不少,但朝门里一看,胡子立马翘了起来,「清河,你就是这麽照顾小姐的!我说了多少次了,地上凉,不要让小姐坐在地上,以後三个月你别想学新的功法了!」
清河一愣,转过头看着盘着腿坐在地毯中间的女子,悲愤的瞪大眼,「小姐,你……」
洛凡看也不看清河的表情,走进房行了礼,恭敬的开口:「小姐,明天祭奠的物品都准备好了,卯时您就可以出发。」
「嗯,这次我要在山顶住一段时间,别庄的事就交给你了。」
「是,还有……」洛凡的声音明显踟蹰了一下:「小姐,京里传来了消息,圣旨应该明日就到了。」
坐着的女子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抬眼扫了一下洛凡迟疑又悲愤的面容,叹了口气,「清河,去库房里把以前锁着的杂物拿出来。」洛凡脸上瞬间划过惊喜,双眼立马有神起来。
「小姐,您要找什麽?」
「木盒子里装着的,交给凡叔。」
「嗯,我去拿。」
「还有,等会把我放在桌上的信函誊一封出来。」
「小姐,那我是不是可以……?」清河停下脚步,谄媚的笑了笑。
「『大力诀』第五层心法一个月内教你。」
「好耶,我现在就去办。」清河急忙转过身朝外面走去,情急之下,连轻功步法都使了出来。
洛凡失笑的摇摇头,走上前两步,语气微微激动:「小姐,您终於肯出去了?」
垂下眼看不清楚表情的女子端坐在地毯上,伸手拿过身边小案上放着的杯盏喝了起来,「凡叔,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她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哪里还有刚才和清河呕气的无害姿态。
洛凡点点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女子,神情微动。
他家的小姐,自年少时便聪颖绝顶,气度非凡,越是长大,他就越发觉得这般的女子若是个儿郎该有多好。只可惜他家小姐对任何事都极少有兴趣,以前他就希望小姐能下山,不说是继承洛家门楣,可也至少不能让洛家就这样在大宁消沉下去,只是他每次见到她的表情,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自当年一战後,洛家满门尽数亡於漠北一役,少夫人也因承受不住打击,三个月後病逝。他家小姐六岁那年,洛家唯一仅剩的便是他这个老仆,那年拜祭祖先,才六岁的孩子硬是把族谱上的名字给改了,洛家只剩她一人,当初取下的也只是个乳名,本来就打着等小姐长大了些,让她自己再取,可没想到一不留神,她就给自己取了这麽个名字。
宁渊,洛宁渊。
大宁王朝取名有两大禁忌,皇家封姓用不得,再来就是这个「宁」字了,当初建国时「宁」乃国号,更是隐山之主的象徵。
他家小姐不仅用了国号,连名字都取了个一模一样的。
墨宁渊,就是五百年前的隐山之主,太祖帝悬居中宫的元后。
他只记得,当时洛宁渊替自己取名字时,手里拿着的正是大宁王朝开国史,至今想起来,洛凡特别後悔,若不是他随意为洛宁渊挑选了那本书籍,她也许不会为自己取了个这麽惊天动地的名字才是。
洛宁渊十几年来未曾走出过禹山一步,这件事故也一直未为外界所知,只是不知下山後,这名讳又会引发怎样的一场骚乱?
有时候洛凡甚至有一种感觉,洛家也好,云州也罢,甚至就连这大宁,他家小姐也未曾放在心上过。洛宁渊眼中不时会有一种俯瞰世俗的通透,若非从小看着他家小姐长大,洛凡也不相信他面前坐着的人只是一个不足二八的少女而已。
想到此,他朝着房里坐着的宁渊轻轻叹了口气,慢慢退了出去。
禹山之巅便是历代洛氏族人的长眠之地,这里修葺得毫不显赫,没有其他氏族陵园般的森严守卫,但只是站在这里,目中遍及之处尽是墓碑的顶峰,就会有种格外悲壮的心境。
几百年来,洛家历代的子弟十之八九都埋在了这里,就算是那些惨死沙场,连屍首都难以找回的族人,他们的衣冠塚也都被好好的安放於此。
洛宁渊一行人一清早就上了山顶来,每年只有在祭拜的时候她才会来这里,这次完全是计画之外,若不是京城的那场风波,她倒不必在这个时节上来,只是既然要离开禹山,就少不了要对这里长眠的洛家先祖做一个交代。
清河知道洛宁渊的习惯,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不远处的竹坊後,便招呼着跟随前来的下人退了下去。
洛宁渊把一束刚采摘下来的花摆在了最大的一座墓前,看了一会後,缓缓靠着坐了下来。
这里视野开阔,景色极好,遥望之下,整个禹山的景色尽收眼底。
她拉扯了几下地上的杂草,双眼眺望远处又重新收了回来,看着眼前一座座墓碑,叹了口气。洛宁渊举起手里的酒壶,扯开印条闻了一下,惬意的眯了眯眼,为了这一天,她可是从十年前就开始等了,隐山回不去,想喝「微醉」就只能自己动手。
这里是洛家的陵园,只可惜,却不是她墨宁渊需要参拜祭奠的地方。
说起来,这里所有埋着的人,於她而言也都只是些晚辈而已。
重活了十几年,她到至今都不明白,好好的东海之行,不过是寻一块玄铁,怎麽就偏偏遇上了百年难遇的风暴,这种倒楣事,倒真是不像她墨宁渊会遇到的。
一梦醒来,她不仅成了个口不能言、手不能抬的婴孩,更是到了五百年後的时代。
从隐山下来,本以为最多十年便可归山,没想到却成了永隔。
墨宁渊眉宇的暗色加深,当初要不是为了那块铸剑的玄铁,她也不至於会落到如此地步,可见痴迷於一物,会是有大碍的。现在师父和隐山那一代的人早就已经作古了,隐山虽极重传承,可是五百年已过,继承的人也应该有了才对。
这也是为什麽十几年来她都只留在小小的洛家别庄,没有出去也没有回隐山的原因,天下之大,於她而言,早已没有了任何区别。
本想就这样在禹山长住也还不错,可惜老天却偏偏尽给她来些乱七八糟的晦气事,当初宣和帝颁下的赐婚圣旨她还来不及理会,这次居然连那个混帐状元罢婚再娶的事都成了既定事实,墨宁渊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敢给她气受的人,都不知道往生多少次了,还真没想到会有被人嫌弃的一天。
更何况她极不喜欠人人情,现在她托生於洛家,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洛家在天下人面前落得个颜面尽丧,为世人耻笑的地步,况且这一切都是封凌寒那家伙的子孙弄出来的荒唐事,即使她懒得理会那个不知所谓的婚约,可也不代表她可以让人任意欺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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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渊 上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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