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果然不负他所望,时刻将他铭记在心,偶尔啃完猪腿闲暇时,便将他曾经送给我的那块据说价值连城的玉石拿出来,磨一磨绣花针,然後一边绣花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将他腹诽一番。
我之所以记他记得如此不渝,绝然不是因为被他咬了一口,而是妖孽如他,给我留下了一段不堪回首却一回首便让我抑郁的往事。
话还得从我外公说起,我的外公是个妙人,妙到何种境界呢?套用他自己的话就是,「你外公我不在江湖,但江湖一直流传着你外公我的传说。」我深以为然。
我的外公,姓展名扬,乃是名震天下的药师谷谷主展神医,神到什麽境界呢?套用他自己的话就是,「没有你外公我治不好的病,除非那个病你外公我治不好。」我深以为然。
我曾经问外公是怎样练成神医的?外公语重心长的与我道:「把死马大胆的当活马医。」
语毕,又神秘兮兮的叮嘱我:「不可与外人道也,不可与外人道也。」
但这句话在我见到云洲的第一眼,就一不小心道了出去。
我打小身体就不好,因我娘亲去的早,爹爹又常年在任上,因此,我便一直跟着外公住在药师谷里。
云洲来药师谷的那年我已记不大清楚具体是哪一年了,那日我也记不大清楚具体是哪一日了,唯独记得的是,那个时候药师谷的桃花开的正盛,灼灼桃色,耀花了我的眼,那日是个风和日丽,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好日子,我翻了翻黄历,曰:「黄道吉日,宜嫁娶、纳婿、动土、沐浴。」
於是我欢欢喜喜的去了药师谷南面的夏园里泡温泉,温泉在茂林掩映深处,泉边栽了几株柳树,垂柳拂面,彩蝶翩翩,我就这麽泡啊泡、泡啊泡,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傍晚,晚风拂柳,夕阳山外山,一个锦衣华服小公子坐在柳树杈上,正一脸大方的将我望着,眉眼约摸不过十一二岁。
我傻了,他却对我一咧嘴,笑了。
这一笑,带着三分的烂漫,七分少年老成的风流痞气,好似「倏」的一声,霎时间,千树万树梨花开,不仅耀花了我的眼,也耀伤了我的心。
我望着他悲悯道:「果然病得不轻,这回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外公曾我与说过,偷窥是种病,自然,偷窥别人洗澡也就是一种病了,但能将偷窥发扬到如此高的境界,面不改色,心不跳,大方如斯、淡定如斯,恐怕已是病入膏肓了。
身为神医的外孙女,我甚感悲痛,而那小公子显然没有领略到,我话後面所蕴含的深厚悲痛之情,却把嘴角弯了弯,又是一笑,然後抬起手指朝我身後指了指。
我一回头,心里一喀嚓,真他娘的黄道吉日,本神医外孙女的衣裳鞋袜正被一只大白鵰叼在嘴里,迎风猎猎飞舞,煞是好看。那白鵰在半空中盘旋了几圈,很快振奋精神,翅膀一拍一抖,一头飞进云里,很快消失在了天外,於是我又傻了!
好半晌,我才回过神来,望着树上幸灾乐祸的那张脸,问道:「这白鵰哪儿来的?」
「我带来的。」他答的理所当然。
果然,果然,於是本神医外孙女怒了,但我那时不过只是个八九岁的娃娃,怒了的结果只有一个,我「哇」的一声哭了,哭得声嘶力竭、惊天动地,惊起谷中乌鸦数只。
树上那小屁孩子顿时慌了手脚,从树上跳下,急道:「小包子,你莫哭,你莫哭。」
包子?包子!
我哭声戛然而止,望着他怒气冲冲道:「我不叫小包子。」
他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我耳旁的两团发髻,道:「你紮个包子头,不是小包子是什麽?」
我忿忿的瞪着他,觉得「包子」真真是委屈了我身为神医外孙女的形象,於是嗓子一转,继续嚎啕起来。
他来捞我,「莫要哭了,久泡温泉不好,你都泡了这麽些时辰了,该上来了,不然一会儿该手脚发软了。」我死命缩在水中,他继续捞我。
本神医外孙女忍无可忍,终於爆发,声泪俱下控诉:「你这个大色鬼!」
他愣了一愣,停了手,半晌,忽的扬起唇一笑,很有些倜傥风流,气派的与我道:「你放心,本公子会对你负责的。」
我继续扒着泉池子嚎啕,他无奈,抓耳挠腮一番後,得了一个绝妙法子,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外衣脱了,放到池边道:「你起来穿上衣服,我背过身去,保证不偷看。」说完,便背过身去了。
本神医外孙女慢慢的停止了嚎哭,从侧面偷瞄了他几眼,发现他确是闭着眼的,於是这才从池子里迅速爬上来,捡起衣裳裹在了身上。
他笑嘻嘻的转过身来,将我上下一打量,道:「小包子,这件衣裳就当做你我之间的定情信物,送你吧。」
我那时尚小,并未懂得定情信物是个什麽物什,於是撇撇嘴巴,道:「我才不要你的东西,我也不叫小包子,你再叫,我就让我外公把你活马当死马医。」
他愣了愣,旋即面上浮出笑意,「原来你就是展神医的外孙女。」
本神医外孙女骄傲且傲慢的挺了挺胸,昂首阔步,准备离开,孰料,脚才一抬,「扑通」一声跌了个狗啃食。
真他娘的黄道吉日!
我被那小屁孩子扶起来,揉着膝盖,眼泪止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掉,他伸手往我脸上抹了一把,道:「小包子,莫哭,哥哥背你回去。」说完,他便在我面前矮身蹲下。
我抠着手指,把五脏六腑都纠结了一遍,最後觉得被人背着走是比自己走要舒坦,於是抹了把鼻涕眼泪,哼哼唧唧的爬到了他背上。
他圈着我的腿站起来,响亮的吹了个口哨,薄薄的夕阳从柳条缝里洒下来,将他耳根脖子镀上一层绯色,他回过头来,脸颊上腾起两朵红霞,「这是本公子第一次背女孩子,小包子,你真有福气。」我往他背上狠狠的蹭了一把鼻涕。
「小包子,你叫什麽名字?」
「……」
「告诉哥哥,哥哥给你买冰糖葫芦哦。」
我又狠狠的往他背上蹭了一把鼻涕,身为神医的外孙女,我怎麽能像一般的小姑娘一样庸俗的去吃冰糖葫芦呢?本神医外孙女只爱吃猪腿。
「不然,给你买新衣服穿?」我鼻子哼了哼,庸俗。
「那你给买花儿戴?」我继续哼了哼鼻子。
他突然顿住脚步,转过脸来,望着我沉声道:「你再不说,我把你扔到河里。」
我被震住了,想起外公曾与我说过,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但若是遇到威武一定要屈,我问外公为什麽,外公语重心长与我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屈的人那是傻子。」我深以为然。
本神医外孙女当然不会做傻子,於是在他威胁的目光下,只好含泪憋屈的报了姓名。
他满意一笑,方心满意足转过脸去,反覆将我名字在嘴里念了几遍,又问我:「你今年几岁?」
这下,我便老老实实回答:「八岁零十二个月又十二天。」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肩膀抖啊抖,我愤恨的把鼻涕眼泪往他背上蹭啊蹭。
後来,他告诉我,他姓云名洲,祖籍扬州,此番乃是陪他祖父云老爷子前来药师谷看病的。
他跟我说他的名字时,与我道:「云洲,云洲,云是云洲的云,洲是云洲的洲。」
说完,将毛笔蘸了墨,扯过我的手,一笔一画的往我手心上写给我看,结果被刚睡醒的白鵰一个翅膀扫过来,将我从小板凳上扫到地上,糊了满脸的墨,我嚎啕大哭。
又後来,他在谷中住了整整半年,半年是六个月,有一百八十二天,那我便哭了不下一百八十二次,他每次总能把我惹的「哇哇」直叫,然後嚎啕大哭。
每每这个时候,云老爷子便会欣慰的喝着茶,慈爱的望着我二人轻叹,「欢喜冤家啊。」
我的外公便会在一旁捋捋胡须,淡定的点点头,接上一句:「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不是冤家不聚头。」末了,二老齐齐一叹,叹得我忧愁又哀伤。
某日,在云洲那厮一天中第三次把我惹哭後,云老爷子笑咪咪的拉着我的小手问道:「阿离,跟云外公回去做孙媳妇好不好?」
我瞥了眼云洲,抽抽嗒嗒道:「我才不要给他当媳妇。」云洲本镀着一层红霞的脸立即黑了。
云老爷子哈哈一笑,又道:「不嫁弟弟,嫁哥哥也一样,嫁到我们家每天有肉吃哦。」
喀嚓,我心里登时荡漾了一下,认真思考了一下,问他:「有猪腿吗?」
我那坐着一旁淡定喝茶的外公突然被茶呛了一下,狠狠咳了两咳。
云老爷子忍俊不禁,「有,阿离什麽时候想吃,什麽时候都有。」
喀嚓,本神医外孙女心动了,郑重思考一番後,我抹了一把泪,挺直腰杆,扬起小脸,望着他作了一个庄严的决定,「好,我愿意去给你当孙媳妇。」
只听「噗」的一声,我那一向淡定如菩提老树的外公,很失神医体统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我说过,我的外公是个妙人,妙人自有妙事,於是,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但闻一声抽泣轻响,我望过去,心中一喀嚓,云洲那厮眼泪珠子正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他他他……他竟然哭了!
我傻了,先前一直是他把我惹哭,然後又反过来哄我,孰料这一遭却是他哭了。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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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女七嫁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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