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趣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清秋年岁虽然比二夫人小不了多少,却极不明白,只觉得她装腔作势,极难应付。
听得厨子们窃笑议论,不禁气恼,可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拉不下脸来禁止人家议论这事,便招呼胖婶开始给各房送饭,自己转身出了厨间,隐隐听身後有人在问:「可郡王不是留宿在二夫人那里,这早饭是否送到春梨院去?」
「自然不用,王府里多年的规矩,郡王平日用饭必同郡王妃一起。」
清秋摇头不已,膳房的人越来越喜欢讲是非。
正想回房一趟,却差点与一人撞上,她尚未吓得出声,那人已惊得向後退去,一个不稳摔倒在地,抬头看到是她,更是惊惧,泪花已经浮上来,「清秋管事……」
若说刚刚那个绿珠是郡王府里难缠的,那此女便是府里最好欺负的。
清秋叹口气,伸手去扶那个胆小的丫头,「小怜,没摔着吧?」
「还好,谢谢清秋管事,我进去了。」小怜低着头闪进厨间,细细的声音传出来:「胖婶,我来给小姐拿饭。」
其实膳房每顿都安排有送饭的,可是偏有些人要来颐气指使一番,就像那个绿珠。
而小怜是侄小姐况灵玉身边的丫鬟,天生就是被欺负的料,况灵玉是郡王妃的亲眷,身子骨一向不好,一直养在郡王府,等同府里的大小姐。
岂料主子弱,奴才更弱,主仆俩生来就如那孤女无依似的,除了去郡王妃处请安,就是待在自己的院子不出门,还被郡王妃称赞是闺阁的典范,不像有些女子,莫名其妙就遇上男人,其意指二夫人偶遇贤平郡王其实是事出有因,刻意而为。
高门大户,总少不了争风吃醋的事儿,郡王虽没有像别家男人那般,一个一个地抬进府里来,可是拈花惹草的事也不少。
绿珠等一些出挑的丫鬟都存了不一样的心思,想着万一哪天被郡王给收了房,还不是享尽荣华富贵,大家族的丫鬟是什麽,除了是爷们的玩物,却也有可能是未来的如夫人,当今皇上不也封了几个宠幸过的宫婢做了妃嫔,风气已然如此,郡王府的丫鬟还怕没有前途?
清秋想到绿珠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幸好她只是个厨子,每天活动的范围就在膳房这里,比那卖身入府的下人身分要高上许多,可说到底也是替王府做事的,总是低人一头。
临到中午,她还在和王府帐房对帐,这月花销暴涨,帐房老头那双小眯眯眼睁得极大,像是要呑掉她似的,「世子爷花的?你蒙谁呢?咱们贤平郡王府的家训,你知道是什麽吗?」
清秋的头开始隐隐作痛,这个府里,她第一不想往前厅去,第二不想去的就是帐房,若辞去管事之职能让她连这里也无需来,她绝对会立马去找老管家,可是帐房里有银子,她在这里做厨子也好,做管事也好,都得来领俸禄,每月至少一次,避无可避。
她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勤俭持家。」
勤俭持家个屁!世子回来这些天,光在吃食上的花费便不少,哪里勤俭了?
清秋暗暗期盼着老郡王能从棺材里跳出来,尽早制止那个败家子的行为,也让他们这些下人跟着少受罪。
「很好,我可是看着世子爷长大的,他怎会如此花销,定是你这管事想从中克扣银钱,故意虚报!我说清秋啊,老管家对你寄予厚望,为何你不珍惜机会呢?」多麽的语重心长,多麽地用心良苦。
眼见着一顶贪婪的大帽子便压了下来,清秋闲闲地道:「您若不信,请看这些。」
她从帐簿下面抽出一遝细纹小笺,递给老帐房慢慢查看,「这可是世子爷每天亲定的单子,我都留着,瞧瞧吧,银钩铁画,端的是笔定风流。」说罢挑起竹帘出门而去,笑话,她再不把雪蛤买回来,不定二夫人那边会说什麽。
隐隐听得老帐房在里面不知道打翻了什麽,她走在花径里轻轻笑出声来,这个吝啬鬼守着王府的钱,像守着自家的棺材本,这回看他有多大本事去约束一下世子爷,他总爱说自己是老人,希望能抵得上老郡王从棺材里跳出来的威力。
其实世子爷花得再多,也没有他挣得多,那皇宫里的赏赐,听说库房里专门腾了间屋子放置,世子爷再这样折腾一辈子也花不完,加上王府在京城近郊的田产封地,怎麽有花完那一日。
?
出了贤平郡王府往东行,便是西水大街最热闹的一处,那里酒楼林立,两边商铺从东至西排到了开盛井,南芜越都城是天下有名的富庶之地,一应房屋均有制律,全都由京畿处监管,建造得气派非凡,令来往的天下商贾莫不为之心折。
虽然南芜与北芜仗打了许多年,可是并不妨碍两国之间的商人们互相交易,越都城商街处处可见北芜的货品,甚至有许多北芜风味的小吃。两国邦交平和时,甚至会派出使团互增交流,有些北芜人甚爱南芜风光,还移居来此,私传越都城最大的东林客栈掌柜便是从北芜移居至此的。
日头开始毒辣起来,清秋已换下了进厨间的长布袍,单穿着件月白绡衣,饶是如此,半日下来也觉口渴乏累,从西水大街到巷後专卖乾货的,还要再走上一段路,她有些後悔没让别人来。
忽然前方一杆挑出来的布旗上写了个大大的茶字,清秋顿觉口舌生津,快走几步转入那家茶店,店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见到清秋忙起身招呼:「清秋来了。」
越都城里的人早上有喝茶、吃点心的习惯,小店里有两、三桌客人,帮夥的小二提着青花壶绕过一桌客人,先来给她斟上碗清茶,又手脚麻利地去拿茶点。
清秋含笑问道:「赵家娘子,这帮手不错吧。」
「你清秋管事介绍的,当然不错,对了,清秋,我正打算要上郡王府找你,今夜有空吗?」赵家娘子有些神秘兮兮。
清秋心中微叹,她已猜到赵家娘子想的定是她不想听的,无奈叹道:「有事?」
「你给我介绍个得力的人手,我也得报答你嘛,这不,我帮你拉个红线,可好?」
清秋立马默不作声。
赵家娘子叹口气,劝道:「清秋,别嫌我罗嗦,这女子要有门好亲事才行,一辈子只这一回。」
一辈子……
清秋彷佛已看到自己老来无依的情景,一时心中有些惶然,她并非没有想过这些,但姻缘之事,此生怕再是无求,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再说要她去见那些腌臢的男人?免了吧,她宁愿孤独终老。
「啊,我想起来,府里等着我采买东西下锅呢。」
这个藉口明显说不过去,她的衣衫被赵娘子拉住,「哄谁呢,你是管事,哪儿用得着做这些。林公子家里是做染布生意的,晚上就借我这地方,你偷偷地相上一眼,好还是不好由着你决定,这总行了吧?」
林公子?这莫不是说的东城林家?她依稀记得林家有三个儿子,老大和老二,一个比一个风流,比着纳妾,老三倒是不风流,却是个书呆,人也有些傻,但无论赵家娘子提的是谁,她都不愿意。
「赵嫂子……」她一脸为难,想不出更好的措辞来拒绝这位老街坊的好意。
她二人这边拉扯,旁边坐着一位锦袍男子可是从头听到尾,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二人听到。
清秋动作僵住,脸腾地一下变红,或者今日她该看看黄历再出门。
那锦袍男子扭过头来,一脸笑意,赵家娘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此人相貌倒还端正,就是一双桃花眼和不正经的笑让人讨厌。
清秋冷冷地「哼」了一声,再一想,是自己两人在人家身後拉扯,他倒不是故意偷听,只得拽走自己的衣角,匆匆离店而去。
赵家娘子想到还未定下夜晚之事,不禁气恼地瞪了那锦衣男子一眼,又去招呼别的客人。
锦袍男子一口喝乾茶盅里的茶水,往桌上放了几钱银子,起身欲走,忽被地上一样事物引去目光,他勾起嘴角,弯腰拾起来塞进袖笼里,不声不响地离开。
晚上清秋亲自带了人送雪蛤去春梨院,郡王府的二夫人长相不俗,这是事实,否则也不会做了王府唯一的如夫人。
二夫人那双眼睛,在灯光下顾盼流转,真像是会勾魂似的,清秋身为女人,见了也有些移不开眼,她吩咐凝雨把雪蛤汤奉上,又解释了一遍为何这麽晚才送来。
二夫人微微一笑,「清秋管事,你说话这麽小心,是否绿珠在晨间时说了不中听的话?别放在心上,那丫头就是一张嘴不好,净替我招事,唉,这几日,我总有些闹心,想吃些清淡的东西,还请清秋管事多放在心上。」
「二夫人放心,我会交代下去的。」清秋眼光在屋里一扫,不见小郡主,心中微微失望,她挺喜欢那个才六岁的小丫头,小丫头也常常溜到膳房找她玩,偶尔兴致上来,清秋会单独替她做些小点心。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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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味厨娘 上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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