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收了泪,拥着言儿在怀里,摸着她的头道:「言儿,阿婆给你准备了一点有趣的东西,交给了你身边的女使,你明日到了林家再看,可别忘记了。」
元氏说着,言辞里忍不住漏了点笑意。
杜恒言脑子一木,难,难道是闺房之趣?
五月初六,寅时正,凌妈妈带着全福太太过来给杜恒言梳妆净面,杜恒言一早便知道这年代的新嫁娘是要绞面的,待一旁的凌妈妈拿着两根红绳进来,杜恒言身上一阵瑟缩。
全富太太请的是承恩侯府的侯夫人,膝下儿女双全,上头夫家和娘家父辈都长寿,顾夫人素来与元氏交好,元氏遣人送信给她,让她当全福夫人,顾夫人当日便欢喜地应了下来。
顾夫人此时见新嫁娘眼里的惶恐,抿唇笑道:「不疼的,小娘子别怕,若是躲着,一会面上不匀净,可不好看。」
李菁儿也一早便过来了,此时见阿言疼的眼泪要掉出来,忙捂了自个的脸:「哎呀。」
顾夫人好奇看了一眼李菁,笑问:「这位可是李御丞府上的小娘子?」
一旁早有人给顾夫人介绍,顾夫人见果是李御丞家的,似有深意地道:「李家小娘子怕是也快了!」
说得李菁儿一怔。
杜恒言待换了衣裳,便去嘉熙堂向杜家二老和杜呈砚等辞别,阿文拽着她的红嫁衣,嘟着嘴不舍地道:「还是给慕俞哥哥抢走了!」早知道我就不知他家的糕点了。
抢走阿姐的,都是坏人。
元氏原本心里不舍言儿,有些酸楚,被小胖墩这般一闹,含泪笑道:「那你日后不也要拐旁家的小娘子回府?」
小胖墩撅嘴道:「旁家的小娘子若是和阿姐一样,我才拐,不然我才不要呢!」
站在老夫人身旁的姬二娘笑道:「不若你跟着阿言一起去林家好了。」
说得一旁的人又笑了起来。
杜呈砚望着面前绞过面后,上了妆的女儿,声音有些暗哑:「言儿,为父只盼着你与慕俞二人和和睦睦,可是明月阁爹爹也会一直给你留着,日后若是有不称心、想回家的时候,爹爹和阿翁阿婆,阿文,还有你二娘,都欢迎你回来!」
他没有照顾好秋容,却是再也舍不得让她的女儿受委屈了。
「言儿谢爹爹和阿翁阿婆多年的养育之恩!」杜恒言跪在堂前,使劲儿忍着眼眶里的泪珠儿。
却在这时候,门外婆子来报,「将军,将军,耶律王爷和郡王求见!」
杜恒言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 杜呈砚霍然起身去了外间,杜太初眼皮一跳,在后头急道:「呈砚, 今个是言儿出嫁的日子, 切莫惹事!」
元氏见儿子阔步离去,捏紧了手中的绢帕, 慌张地看向老爷道:「老爷,你看, 这, 这下可如何是好?」
杜太初掩下忧色, 拍着夫人的手道:「别急,别急,今个是言儿大喜的日子, 他二人怕是不敢再闹事儿!」
杜太初这般说着,心里也是有些没底。今日宾客众多,若是呈砚与耶律蒙德当众闹起来,言儿的身份便包不住了。
一旁的凌妈妈劝慰道:「老夫人莫急, 老奴出去看看。」
凌妈妈来到了前院儿,却见耶律蒙德手下的人正将一抬抬的漆朱雕花的箱笼往院儿里抬,那箱子里物什太多, 竟至箱子无法合拢,凌妈妈粗粗看去,约有三十六抬。
她是知道老爷和老夫人合全家之力给言小娘子备嫁妆的,又不敢太打眼, 又要言小娘子实实在在地得了实惠,每一箱子都塞得满当当的,这耶律王爷,似乎和杜家打得一样的主意。
凌妈妈看着一只没有合拢起来的箱笼里,露出的一截黄灿灿的东西,心头嘀咕,这两家的合在一块儿,便是再不想打眼也不行了。
杜呈砚等了耶律蒙德几天,见他一直没有动静,以为他这回就不会有动作了,没想到他竟然能等到今天,也只有今天,杜家不能赶耶律蒙德走,杜呈砚不由心里暗哧:「老奸巨猾!」
显然,耶律蒙德正是拿准了这一点。
杜呈砚觑了一眼院子里摆放的东西,见耶律蒙德镇定自若地指挥着他从都亭驿带过来的人将东西小心地摆好,前院儿里已经陆续有了一些客人,正三三两两地嘀咕,不知道耶律蒙德为何这般大手笔,送的添妆,竟是和杜家相差无几,杜呈砚无奈,看了一眼耶律蒙德,淡道:「言儿愿不愿意见你,我不会干涉,跟我来吧。」
耶律蒙德略微一拱拳,随着杜呈砚去了后院。
待嘉熙堂里的女使掀起珠帘,耶律蒙德一眼便看见了着了一身凤冠霞帔的言儿,整个人裹了一层红色,更添娇小鲜媚,眉宇中多了一抹亮色,此刻正坐在杜老夫人脚下的绣凳上,整个厅堂里似乎都被印染了淡淡的红光。
耶律蒙德瞬时心口发酸,这个女儿,过了十五年,他才知道她的存在,在她和秋容落魄无助的时候,他没有能够出现在她娘俩儿的身旁,在她在京中饱受冷嘲热讽时,他甚至不能公公正正地对着世人说一句:「她是我的女儿,她是我与杜秋容的女儿!」
他知道这个孩子怨怪她,却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她娘。
耶律蒙德一时不敢朝杜恒言走去,来的时候,他准备以父亲的身份,给她送嫁,可是,此刻站在言儿的面前,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怪他莽撞,怪他没有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考虑。
他甚至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他给她挑的嫁妆。
杜呈砚见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人在见到恒言后,瞬间诺诺怯怯的,像是面对着自己命运的审判者一般,不由得别开了眼,兀自地喝起了茶。
那些陈年旧事,如今再说起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秋容已经不在了,言儿也要出嫁了,再过三四十年,这些事儿,也会随着他们一起封在棺材板里了。
耶律蒙德毕竟是言儿的生身爹爹,不说旁的,他也希望言儿日后能多一个助力。
杜呈砚正想着,便见耶律蒙德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荷包,上头绣着金鱼,只一眼,杜呈砚便看出来,那是秋容做的,她最喜欢金鱼了,她说金鱼又灵动又自由。他小的时候,每到春夏,就去明月镇上的河里给她摸金鱼,养在陶瓷盆中,她有时候还会耐心地给小鱼儿搭点小草或红莲。
虽然那些鱼很快就会死掉。
这边耶律蒙德终是上前几步,将荷包递给杜恒言,温声道:「言儿,这是,这是我给你的添妆!」
杜恒言愣了片刻,伸出葱白般的手接了过来,摸着那上头已经有些毛躁的边角,像是被人抚摸了千百遍,她也识得这是小小娘绣的金鱼,荷包里头似乎装着一只镯子。
杜恒言一抬头便看到了耶律蒙德有些讨好甚至乞求的眼神,心神不由一怔。
她很快就会和慕俞离开京城,而耶律蒙德怕是不日也要回丹国,她与他,今日或许是最后一面。
厅堂内众人便见恒言忽然起身,对着耶律蒙德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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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小闺秀 卷三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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