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见她懊恼的表情因他的话而变得有些憨,他不禁一笑,又道,「为兄向来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贤弟是自己人,所以待你当然严厉了些,对旁人,我仅催动最浅层的功法,从未再深进过,然而用在贤弟身上,自要一层一层往上攀。」
除她以外的那些人,他不是没试过领人深进、传功法予人,可惜的是每每一加深劲道,几乎将乘清阁的那几名下属逼至走火入魔的边缘。
但是她,大不同。
「你跟上来了,跟得很好,是我有意试探冲得太急,才令你末了乱了气息。」
长而不狭的双眼微瞠,惠羽贤迟疑地动了动眸珠。「……也就是说,我并非太差,还是能帮得上兄长的。」
她似乎不明白自个儿多有能耐。凌渊然心里暗叹,真想敲她一记爆栗,却仅是屈起指节刮了她脸颊一下。
「沾了泥,得擦。」他先声夺人,非常有理。
她连忙抬手跟着擦。「多谢兄长。」
她这性情,看着应是「大事精明、小事迷糊」,说好听些叫「不拘小节」,但要想占她个人的便宜就十分简单。
她小时候就这脾性吗?
竟跑来混江湖,还混得挺风生水起,没被这龙虻混杂的世道给生吞活剥,莫非靠的正是她的「不拘小节」?
凌渊然心绪有些复杂,道:「是为兄该向贤弟言谢才是,有劳贤弟了。」
「不会的,不用谢。」惠羽贤背部挺得更直,很郑重地摇摇头,双颊上的红晕变得更明显。「还有许多事得请兄长指教……」
好像直到现下她才有些真实感,原来自己被阁主大人称赞了。
知道自己对那套「激浊引凊诀」的悟力还算可以,深进有望,不令他失望,堵在她胸臆间的郁闷消散大半,跟着又想到今日竟得如此机缘,可以一窥阁主大人内功修习的心法,根本是如获至宝。
他还帮她擦脸、擦手,就跟当年他对待那无依无靠的小女童是一样的。
莫哭,真找不到亲戚,哥哥当你家亲戚。
哥哥。
他说他是愚兄。
她的愚兄。
她静静品味着,忽觉心头暖热,嘴角有些失守,禁不住朝他扬唇笑开。
噢,不,不是有些失守而已,是开心到有些忘形。
她清亮长眸笑成两道弯弯小桥,笑咧开的嘴浅浅露岀两排白牙,竟然笑岀一对小酒涡,瞬间让英气凊美的五官变为俊俏可爱。
凌渊然离那张真心笑开的俏脸太近,近到被那乍现的力道扫得一度屏息,他忽地意识到,似乎从未见她这般笑过,很纯粹、很直白、很心愉的笑。
这家伙不笑便罢,一笑竟「威猛过人」!
这一边,完全不知自己这一笑杀伤力有多大的惠羽贤,双臂打直撑在膝上,问道:「兄长等会儿还是要离开吗?若不嫌弃,在分舵处这儿住几日再走吧?等会儿一起用晩膳可好?厨子冯大爹的烧菜手艺好得不得了,炖鱼汤更是大爹的拿手绝活,兄长爱吃鱼不是吗?我请冯大爹帮忙烧几道好味的,好吗?」
是吗?他跟她提过,他爱吃鱼吗?
凌渊然淡淡颔首,笑道:「即使贤弟未开口留饭,愚兄也会厚着脸皮蹭上一顿的,不过眼下你这主人家实令人盛情难却,倒成全了我的风雅,不必我亲口讨食了。」
「好,那说好了,兄长留下来吃饭。」
她好欢喜啊!
眉眸间的沉静神气难得添上喜色,活泼生动,如此外显。「那……得先知会灶房那边,对,要请冯大爹帮忙拟菜单,炖鱼汤的话要文火细熬慢炖,慢工岀细活,需要给足时候的,我……我先吩咐人去灶房那儿知会一声,兄长先坐一会儿,我等等便回。」她自个儿胡念着,说是风就是雨,跟他打了声招呼后立即起身奔下清凉台。
那俊秀身影很快消失在奇石与花木之后。
清凉亭台上,阁主大人慢悠悠地收回视线,取起搁置已久的香茶并未再饮,而是凑近鼻下嗅了嗅。
长睫淡掩下的瞳底,光点明明灭灭,已若有所知。
凌渊然当晚并未留宿在武林盟大西分舵。
用完晚膳后,宾主尽欢,他乘着自家马车返回。
离去之前,他不再「不教而杀」,终于主动向惠羽贤交代了点事——
第一点,十日后,乘清阁的车马会前来接她上路,她将随他出西疆,目的地是西疆外的苍海连峰。
第二点,路上所需的日常物件或钱银等等,连带她那一份,他的人自会备妥,无须她再耗精神。
第三点,此趟一去少说也得大半个月方能回返,大西分舵顿时群龙无首,倘有突发状况需急增援手,乘清阁位在西疆别业的人马将全力支持。
第四点……他话收在嘴边,没再继续往下说。
原本是要提到「激浊引清诀」,叮嘱她多修习,但想了想便觉不需开口。
她都能猜出那套内功心法与他所求之事相关,以她的性情怎可能不加坚勤练?他不说,她自会做好。
多年不见,认真的本性依然,也是固执的和有些倔气的。
之前在大川边上的那一会,仅觉出她眉宇神态彷佛似曾相识,对她确实略有心疑,但并未深想其中的渊源。
直到这次他登门拜访,领她修习「激浊引清诀」,他直接探触到她内功的本家修为,那样的行气之法世间罕见。就他所知,那是南离一派的独门功法,当代的正宗传人是一对已年近古稀的夫妻,常年结庐在南离山脚下,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而他与那对夫妻还是忘年之交。
当年,他把她留给那对老前辈夫妻。
那天在大川上他岀手助她,骤见他时,她其实第一眼已认岀他了吧?要不也不会瞬间惊到气息陡泄,坠进湍急河里吞了好几口水。
她早认出他,却不肯直言相告,莫非仍在恼他当年弃她之举?
那一年他是十七少年郎,已走南闯北当了两年游侠,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她的爹娘给他行了方便,让他能有个干净地方暂歇。
只怪当时内功修为未臻化境,火候尚浅,虽觉察岀四周风林与鸟兽的骚动,却未在首要时候匣清那代表何意?待他明白过来,欲知会所有村民尽速撤离却已太迟,山洪来势汹汹,他未能掌握机先,大山小村里那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是他人生截至目前为止最大的遗憾。
当夜被他带出小村的孩童中,她跟在他身边最久,前后有大半年。
决定将她留在南离山的那一早,他与那对老前辈夫妻带她去溪边抓鱼、烤鱼。
他是在那时候告诉她,他爱食鱼。
对他的决定还不知情的她,小脸无比认真地对他说,她会抓鱼,将来会抓很多很多鱼给他吃,让他永远有吃不完的鱼。
他离开的时候,她泪涟涟望着他的眸光,令人不由得联想到被主人狠心遗弃的犬崽,如今记起,气息仍会一窒。
马车行走的速度忽缓。
他听岀动静,闭目养神的姿态未动,马夫已隔着车板低声报来——
「阁主,玄元回来了。」
「嗯,让他上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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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娶嫣然弟弟 上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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