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云娘便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了,按说汤巡检早该雇人帮忙做饭了,巡检司一共几十个人,唯有汤巡检带着阿虎是从京城来的,其余的都是盛泽镇人,公事一毕便可以回家,诺大的官衙后院也只有他们两个。
这两个人每天早上到豆腐西施的摊子上吃豆花,中午若在外面就随便找一个小店小摊子对付,其余便都是阿虎做的,来了客人就在后院里架了火烤肉,云娘都替他们觉得不能下口。
先前云娘一直以为汤巡检不肯雇人帮忙做饭是因为不愿意花钱,毕竟巡检的俸禄一年不过十几二十两银子,就是又有些禄米也不值什么,而镇里也都传言汤豆腐有多穷,但毕竟做了些日子的邻居,反倒觉得他一直大方得紧,现在看传言也未必都是真的。
果然荼蘼又道:「阿虎说每日给我五十钱的工钱呢。」
看着兴奋不已的荼蘼,云娘知她十分愿意,「那就做吧,只要一定不许他们来我家吃饭。」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荼蘼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又说:「娘子,阿虎说以后娘子什么也不必买了,都由巡检出钱。」
云娘却不想占这个便宜,便笑道:「你告诉阿虎,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一码归一码,他们既然出粮出菜,我就买油盐柴火,以后这些开支你就到我这里领钱。」
荼蘼点头,已经又想到了她的嫁妆,搬着手指算,「那天的赏银就有十几两,然后一天五十钱,再加上二十钱,是七十钱,一个月是多少?」又笑道:「娘子,我们一起攒钱做嫁妆吧。」
她过了二十还没定亲,是以十分恨嫁,云娘也经历过年少,但现在她的早就不复荼蘼这样的少女心肠了,虽然那天丁寡妇的话她听在心里,也觉得十分有理,但是一时却没有再嫁的心思,总觉得再嫁了也恐怕与先前一样,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也怕再次伤心。
自己攒了钱还是买织机更靠谱,比嫁人强多了。又或者先在盛泽镇里买一处房舍,然后再置下织机?
云娘有要思量的事,荼蘼也一样,自从开始为巡检司做饭,她竟十分用心,经常向云娘学灶上的手艺,「娘子,做酒酿的糯米要先泡上多久?」
「两三个时辰,你再用手指捏一下,如果能捏碎了就正好,」云娘真觉得荼蘼有心了,先前她只是按自己教的做,多一点也不想的,便笑问:「你怎么想起来问?」
「我要是嫁人,总要自己做酒酿做菜饭,又不能事事回来问娘子。」
云娘便笑问:「有人向你家提亲了?」
「还没有,可是等人家来时我再学就晚了呀!」
云娘便撑不住哈哈笑了。、
「娘子,难道我说错了吗?」
「不错,并不错,」云娘笑道:「我是觉得你说得对才笑。」
「我爹娘总说我嫁不出去,」荼蘼笑意终于带了些羞意,「我觉得我一定能的。」
云娘倒不好再笑她,倒认真替她筹谋起来,「荼蘼,你若能做一手好茶饭,也有人愿意求娶的。」
「但是要想做出好茶饭,最主要的是用心。比如你问泡糯米的时间,若是夏天便可以短一些,若是冬天便可以长一些,都是不一样的。至于烹菜,就更要想怎么样做最好。比如兔肉,冬天自然焖得烂烂的,热乎乎地吃;到了夏日,就可以腌好再用桃树枝或松柏枝熏熟,晾凉撕开摆盘;还有红烧、素炒、与鸡肉或萝卜同做的法子,各有不同的风味,你想想是不是?」
「嗯,」荼蘼赶紧记在心中,又一次次地背诵,「酒酿,先将糯米泡上三个时辰,要用手指能捏碎才行,再蒸熟……山鸡,先用水焯一下,再炖汤,要加香菇……」
她如此这般地用心学厨艺,云娘便时不时地指点她, 「厨房里多余的肉,可以熏些腊味。」
「园子里的菜熟了便采下来,做几坛泡菜,酸酸的最下饭,还可以一直放到冬日里。」
「你既然给人家做饭菜,就要想他们的口味,汤巡检喜欢吃豆腐,你便拿昨天玉珍送来的带肉大骨头炖出好汤,再将大块的豆腐放进去慢慢煮,把味道都煮进去。」
「还有,汤巡检这个人一看就非常喜洁,你做茶饭时不只要干净,还要看起来清爽,盛菜的器具也要注意搭配好……」
荼蘼依言,果然得了汤巡检的赞,又赏了她钱,兴致愈高,每日用心,竟然厨艺飞涨,云娘吃了有时也会打趣她,「先前你一向是我说一句做一样的,现在竟然能想出这些新鲜样式的菜肴了!」
「娘子,你说我这厨艺嫁人总算可以了吧?」
云娘便笑,「可以,非常可以了,若我是男子就娶了你。」
如此,云娘和荼蘼都觉得日子过得越发舒心,每日吃得好,睡得好,又都做着喜欢做的事,并无人管束,与先前在郑家时行动受到申斥,一点也不能自由真是天差地别。
且她们还都攒下钱来,云娘的工钱是织工中最高的,丁寡妇有时还会给她加些赏钱,荼蘼则是拿着双份的工钱,至于花销,却都极少。饭食自不必说了,都从巡检司里来,就连云娘曾许诺的要买油盐柴火,也没有多少,何况阿虎时常还会从山上背回一担担的柴,凭空给她省了。
闲暇时光,两人便一个算计着早日能将织机买来,一个算计着早日嫁出去,都有着盼头,倒觉得这日子果真难得,最令人从内心感到快活的。
这一天云娘在丁家织锦,突然便想织一个新花样,她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的心思,只是当时的公婆怕她织废了了丝而坚决不允,她自己也没有十分地把握,每每都放弃了。后来每日织锦近十个时辰,只强挣着不织错,这样的心思便几乎没了。
这一次不知怎么,这心思越发地强了起来,压都压不住,又思忖自己手中亦有了几两银子,就是废了一匹锦也赔得起,又无人斥责,便小心地与丁寡妇商量,且保证道:「若是织废了就由我赔出来。」
丁寡妇瞧瞧她,却道:「你只管织,若是废了也不用你赔,只今日的工钱就只给你一半。」
云娘得了这话,便静下心坐在织机前织了起来,才得半尺时,就听丁寡妇和其他的织工们都在一旁齐赞新奇好看得紧,恰好这时牙行的老板来收锦,见了便急忙订下,又应了这样花纹的锦每匹多给二成银子,只这个月便要一千匹送到京城去。
丁寡妇将云娘拉到一旁,「你把这花样便教给大家,将来每匹多得的利我也分你一成,如何?」
云娘不意有这样的好事,粗粗算来应该能得几十两银子,自然满口答应,「我这便教大家织,只是我又想着,这里如果再改一下是不是更好?」说着比出来给丁寡妇看。
丁寡妇又叫了牙行老板来,那老板细细瞧着,又让云娘织出来,最终定了花样,又给丁寡妇下了定金方走了。
云娘愈发的兴头,一气织到天暗了下来才起身,回绝了丁寡妇的挽留急急回家,回家的一路也在想着怎么能再多织出几个新样式,这样的银子得的可要比织锦来得快,才容易快些攒出来买妆花织机。一时想得入迷,冷不防一头撞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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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心良妻 卷一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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