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人呢?」当初自己可是让人保住史家的小辈们了。
答话的人是认得云娘的,便陪笑道:「听说夫人特别关照了史家,因此倒也没有人再为难他们,现在回到原籍去了。」
「可知他们原籍在哪里?」
「倒是不大清楚,不外是下面哪一处的军屯。」
云娘怅然若失,命人在城门处借了了锹镐,亲自将土封加厚,又凭吊设祭方回。
汤玉瀚当日回来甚晚,却见云娘还没有睡,正在灯下写字,便道:「有什么急的,明日里再写,小心伤了眼睛。」
云娘见了他却摇头道:「这折子明日就要送出去,今天一定要写好,你帮我看看文辞,是不是应该再改得雅一些。」说着将自己写的折子递过来给他,又将史夫人的事情详细地讲给他听,末了道:「我原以为朝廷定然彰表史夫人她的儿子们呢,回来问了,原来并没有,只免了史家一家的罪,史夫人不但没有封赏,就连原来的诰命夫人都夺了。」
汤玉瀚回辽东后自然也听过史夫人的事,只是廖廖数句,当时并未十分在意。现在听云娘绘声绘色地讲起当时史夫人带着儿子亲上城墙杀敌,又教她犒军守城的功劳,便也赞叹不已,「不想小小的边城,竟有如此不凡的巾帼英雄!」又道:「朝廷之所以没有封赏史夫人,是因为史夫人诰命夫人是因为史友才得的。史友反叛,史夫人的诰命身份自然就没了,且按例她和史家人做为史友家眷要受到牵连,如今没有问他们的罪便是格外开恩了。」
又将先朝时的掌故讲给她听,「易安居士也曾因出首告夫而受牢狱之灾,尽管她并无过错,所告之事也有道理,又有实据,只是律令即如此,朝廷如此判决并非没有道理。」
云娘却不服,「女子嫁人了,自然以夫君为重,但是若是嫁到了贼人,是跟着他去做贼对还是将贼告官对?」
汤玉瀚只觉得自己学识十分地渊博,举了易安居士的例子来说明,没想到反被云娘问住了,「做贼自然是错的,可是按律令妇人告夫便要先入狱两年,可若是不告,恐怕也就等于与贼为伍了。果真为难。」
云娘便气道:「史友反叛朝廷,史夫人本不知道,而且她一心向着天|朝,亲自率儿子上城墙杀敌,怎么能因为史友的罪而抹杀呢?」
汤玉瀚并不是迂腐的人,设身处地想了一想,便道:「你说的有理,我来给朝廷上书,为史夫人请求封赏。」
云娘摇头,「此事与我关系深切,我便想自己上书。而且,我亦不只要为史夫人请求封赏,而是要将此事到皇后面前辩明是非,将来若是再有如此遭遇的女子,也可以按此例得到保全。」
云娘一向是个温和的人,且她并不大关切时事,反倒宁愿自己关上门织锦,但是今日突然十分地倔强,自然是感伤史夫人之事,但汤玉瀚也品出另外的意味。就像自己早知道的,她这个如水般的女人,骨子里却是极刚硬的,当年她一嫁所遇非人,就没有忍气吞声,决然和离。
自己中伏遇难,多少回来的人说了,就连二舅舅都信了,唯有她只凭着当时自己一点安慰她的心,拖着病体毅然北上,竟然就找到了西夷人的驻地,将自己接了回来。
眼下的事情道理其实是相似的,史夫人就是不甘心为叛贼的家眷,才跳下城墙,云娘便是替她鸣不平。
无怪当初结识了云娘之后,自己便越来越被她吸引,一个柔软的女子,却有如此的豪情,方是她真正不同寻常的风格,就如高高山上莹白如玉长年不化的雪一般傲然独立。
汤玉瀚想通了,不由得赞了一声,「无怪人说侠骨柔肠,先前我不知道,如今方才懂了!」
云娘自知当不起侠骨柔肠这样的赞美,其实她就是想认真讲一讲道理而已。
汤玉瀚听了,免不了要问:「只是你的道理是如何想出来的?一向与人不同,却越想越觉得驳不倒。」
「我也没想过,只是心中便是如此认定的。」
汤玉瀚读了很多书,见识亦广,便不觉得云娘的道理是平白生出的,细细一思量,便笑道:「你的话也不错,果真是你心中就有的。」
又剖析一番,「我也在盛泽镇住过两年,现在回想,江南织娘果真与别处有所不同,因会织锦,能为家里赚钱,便与别处的不同,听说还有自己梳起了头一生不嫁的,家里父兄亦不能管。概皆因你们能养自己,便觉得身为女子也不必一定不如男子吧。」
云娘却没有想这么多,现在也沉思了一回,「似乎也对,苏娘子、于寡妇,还有好多人似乎正是如此。」突然又想到一事,「你会不会嫌我太过刚硬了?」当初云娘再嫁前便因此不安,只怕玉瀚不喜。
却看玉瀚瞧着她只管笑,便也知道自己问的好蠢,玉瀚若不喜欢自己,他们岂会十分的融洽?于是便又问:「可是,你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呢?」
玉瀚既然不答,她便也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剖析一回,「我想着,若只要美貌的温顺的女子,以你的身份家世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你却不是那种只看皮囊的俗人,更在意情投意合,且你如此有本事,反不必非压着妻子一头了。」说着扑到他的怀里,捏住他的鼻子问:「是也不是?你不许再笑,赶紧答我。」
汤玉瀚被她这样一扑,心都化了,「自然是的,而且又有一样,天下只你对我最好。」他先前也没有这样细想过自己,倒是云娘看得比自己明白。
说着拿起折子念:
女子若不幸嫁与歹人,是从歹人为非做歹乎,亦不从乎?若是应从,便应尽忘其家国父母朝廷律令,以歹人之意为意,以歹人之心为心,犯上作恶无所不为,并教子女为歹,其实也正与朝廷律令不合,故大谬哉!当此之时,虽为人妻,亦应大义为先,对上思忠心报国,对下思教导儿孙,至于劝谏反驳告发,皆属正道,至于危急时刻,手匕恶贼,亦不为过!
今有史友之妻,本名左兰,本性刚毅,未嫁时曾手刃二夷,此番襄平被围之际率子守城,子丧而不下城,知夫叛而自尽,儿孙辈亦皆英烈。如今为左兰请封诰命,彰表并恤其子孙。
再次赞叹不已,「写得果真好,纵然文辞只是一般,但却真情实意,反更动人,我竟不能改动一字!」
杜云娘一腔愤慨,当晚又在灯下重新誊写,五更方毕,第二日一早便令人将书通过驿站送往皇宫,她是诰命夫人,既然遇到如此之事,断没有不上书之理,正应送至皇后面前,为天下女子争上一争。
其实最初写折子的时候,云娘并没有想太多,可是她越是写,越是觉得这其间的道理越是要辩个明白。皇后是有才学的女子,她见了应该能明白自己所思吧。
就是皇上,亦是个极通情理的明君,他自然会选择如史夫人一般的为国尽忠的女子,而不会因为什么「夫为妻纲」,便要好端端的女人一定跟着歹人为非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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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心良妻 卷四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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