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华曾经信以为真,但随着年龄渐长,她早已经不信了,虽然她没有再问过祖父这样的问题,但是对自己身世的好奇却一直埋在心底。
直到她看见睿华,同样的面容、同样的年纪还有几乎相同的名字,疑惑像得到了雨水滋润的种子,一瞬间破土发芽,在心中疯长。
「你若是不愿意就走吧,没有人会拦着你。」睿华和善地对她说。
夏初华却犹豫了,辗转考虑一夜之後,她决定留下来。
为了让她装得更像中山王,冯暨安排夏初华跟着睿华起居,模仿他的一举一动。
夏初华会演戏,模仿的本事绝佳,而且因为这个行当的缘故,她从小就穿男装,适应起来很容易,但是夏初华觉得,有些事并不需要模仿。
他们喜欢吃同样口味的食物、喜欢同样颜色的衣服,有时他们甚至会不约而同地说出同一个想法,夏初华吃惊又好奇。
相处日久,她觉得睿华对於她而言,并不是什麽中山王,而是一个离别了很久的朋友。
对於朋友,夏初华是毫不吝啬的,睿华的生活太闷,不是学习就是躺在榻上歇息、吃药,她时常使出一些小技艺给他解闷,比如把一支牙箸变成一枝花,或者把冯暨的笏板变成笤帚,冯暨气得脸色发青,睿华却被逗得哈哈大笑。
夏初华来到睿华身边本是为了假扮他,但意外的是,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後,睿华明显开心了许多,身体也开始日渐好转。
「我真羡慕你。」有一次,睿华看着她,眼睛里满是向往,「你会做很多事、去过很多地方,不像我只能待在这里。」
「你会出去的。」夏初华安慰他,「你是中山王,等你的身体好了,哪里都能去。」
睿华却是苦笑,没有说话。
即便如此,王太后对夏初华的态度也始终没有变化,王太后冷冷地看着她,彷佛充满厌恶,但夏初华并不在乎她。
服侍夏初华的暮珠性情宽和,跟夏初华说了不少中山国的事,周围的宫人都小心谨慎,跟夏初华最熟悉的暮珠新来没有几年,夏初华想问的事,一点也没有打听到。
「我知道你想问什麽。」离开王宫去京城的前一天,睿华突然对夏初华说:「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全都会告诉你。」
夏初华躺在垫子上,望着黑黑的屋顶。
父亲、母亲……她听说睿华是王太后亲生的孩子,如果有那麽一丝可能,自己和睿华真是一对双生子?夏初华使劲摇脑袋,王太后才不会是她的母亲!
暮珠说得对,她不喜欢中山国、不喜欢王太后、不喜欢冯暨,但是睿华……
「谁说我不乐意。」夏初华理直气壮,「我乐意得很。」
太常丞郭越回到府中,刚刚换下官服,家人就来禀报,说朔北王登门来访。
「让他进来。」郭越没好气地说,让侍妾把官服挂好,自己坐到榻上。
家人答应了出去,没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萧元煜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见到郭越,微笑道:「舅父好闲情,这院子跟上回比起来,可越发雅致了。」
郭越看他一眼,哼道:「比不上朔北,能把人迷得几年不着家。」
萧元煜笑了笑,走到郭越面前,端正一礼,「外甥元煜,拜见舅父。」
郭越虽然肚子里窝着火,但看到萧元煜如此却是一丁点也发不出来了。
郭越与妹妹郭婕妤自幼相依为命,郭婕妤早早离世,只留下这一个儿子,郭越请了先帝的准,常常进宫探望萧元煜,也是因此,萧元煜跟这位舅父的情谊也比别人更深一些。
「你啊……」他将萧元煜扶起,不知说什麽好。
虽然昨日在殿上已经见过,但如今在家中相对到底不一样,郭越看着这个外甥,眉宇间英气朗朗,似乎仍然是当年那个来向他告别的少年郎,但仔细看又觉得有许多地方不一样了,身形更健壮、目光更深,俨然已经能够配上朔北王的封号。
郭越的眼睛有些湿润,深吸口气道:「你去了这麽多年也不回来,可知家中担心得紧?」
萧元煜看着舅父两鬓的白发,心中亦是慨叹,却是一笑道:「这不是回来了吗?」
郭越瞪眼,「我话还没完,我早先跟你说的话都忘了吗?那些诸侯王都知道派别人来朝觐,你回来做什麽?」
「外甥想舅父了。」萧元煜仍笑,神色轻松,「舅父放心,外甥此番回来是为了见太皇太后,更是为了见舅父。」
「油嘴滑舌。」郭越骂道,脸上的笑容却绽到了眼底。
甥舅二人见了面,各是高兴,郭越命厨中备宴,与萧元煜各叙长短。
府中喜气洋洋,萧元煜的舅母杨氏,带了儿女们来与萧元煜相见。
距离萧元煜上次来拜别,已经过了好几年,如今再看,表弟、表妹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三个表弟,一个刚刚及冠,两个已经娶妇入仕;而两位表妹,一位已经嫁人,还有一位仍在闺中。
郭珺今年十六岁,生得容貌端庄,因为母亲身体不好,一心侍奉,还未定下人家,元煜这位表兄,她只在小时候见过,只知是个响当当的皇子,贵不可言,如今相见,看到他俊朗出众,谈笑风生时又平易近人,不禁怦然心动。
席间,杨氏问起萧元煜的婚事,萧元煜却笑了笑,说自己忙碌奔波,还顾不上着落。
杨氏和蔼道:「殿下离京多年,不仅舅父、舅母,宫中的太皇太后亦一直将此事挂念,殿下该早日定下才是。」说着瞥了郭珺一眼。
郭珺看到了母亲的目光,娇羞低头、抿唇浅笑。
「此番回来有何打算?」宴後,郭越与萧元煜在後院对饮,郭越道:「真的只是回来看看?」
萧元煜颔首道:「多年不曾回来,总该都有个交代。」
「陛下那边如何?」
「我只带了随侍,又无兵马。」
「说的就是这个。」郭越皱眉道:「你回京城来,连兵马也不带,万一……」
「带得了多少。」萧元煜淡淡道:「带个几千一万吗?不但不够打,谋反的罪名也坐实了。」说着他笑了笑,「舅父放心,我既然敢回来便是早有预备,不会有事。」
郭越看着他,想到皇家那些个明来暗往,叹口气,喝了一杯酒,「还有一事。」他说:「你舅母宴上那话说得对,你的婚事可曾考虑过?」
「舅父还未示意,外甥怎敢擅谋。」
「少跟舅父扯皮,我问你,在五原这些年,几个侍妾、几个孩子?」
萧元煜笑道:「舅父这话说的,军中比别处严明,我是主帅,自当身正为范,怎敢经营这些。」
「一个没有?」郭越狐疑地看他。
「一个没有。」
郭越盯着他,片刻後忽而变色,紧张道:「你这小儿该不会与先帝一样嗜好?」
萧元煜几乎一口酒喷出来。
「你可万万不能学你父皇。」郭越酒劲上来,着急地说:「男子汉大丈夫,不爱女子却去喜欢那些涂脂抹粉的男人,阴阳失和、颠倒乾坤,以致社稷生乱、引祸杀身,元煜……」
「舅父。」萧元煜哭笑不得,「我不喜欢男人。」
郭越「哼」了一声,「你最好别骗我,我是为你好。」
「是、是。」萧元煜拿起酒壶,再给他满上。
郭越说的是先帝的事,先帝是个有为之君,在他的治下,仓廪富足,亦不曾有过大灾大害,但他生性风流,不仅喜好美女也喜好龙阳,最得他宠爱的人并非後宫中的哪位女子,而是宜春侯沈庭。
沈庭出身卑微,但生得姿容修美,一朝得幸即得封侯,先帝去哪里都会带着他,关系之密切,无人不晓,但最终先帝也是死在这个人的手上。
萧元煜听到先帝的死讯匆匆赶回时,沈庭已经被诛灭九族,罪名是下毒弑君。
郭越喝着酒,仍旧哼哼唧唧,「你要是敢,我就把你绑到你母亲陵前狠狠打。」
萧元煜看着他,沉吟片刻後道:「舅父,外甥有一事想问您。」
「何事?」
「我父皇真的是被沈庭毒死的吗?」
郭越手中的杯子停了停,他看向萧元煜,醺红的脸上,目光诧异而炯炯。
「为何这麽问?」他道:「你发现了什麽?」
「太医梁荣。」萧元煜道:「曾有人将一只小瓶交给他,将瓶内之物下到父皇的汤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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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王为夫 上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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