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媒婆见夏嘉弦半天没有应声,喝了口水,面色有些不悦,「嘉弦呐,你也知道你的情况要找到人娶你已经不容易了,这朱老二和陈秀才我看都还不错,配你也是足够足够的了,你在他二人之中选一个,早些嫁了也算了了心思。」
李媒婆说的有些道理,只是这两个人夏嘉弦又实在是不太敢嫁,於是从怀中掏出了典当公孙容翡翠坠剩下的银子递给李媒婆,「李大娘,你看能不能再给我问问其他的人家,这两个人嘉弦实在是高攀不上。」
李媒婆面色很是难看,却还是接了银子,嘴上却不停,「你这亲事实在是不好办,年纪已经十九了,家里又犯了那样的事,任是谁也是万万不愿意娶了你的,你说是不是,容公子?」
李媒婆又盯着公孙容猛瞧,公孙容半垂着眼,脸上的表情似嗔似怨,「话倒也不能这样说,我倒是满心愿意的,只是嘉弦不愿意罢了。」
李媒婆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看看他又看看夏嘉弦,「你们不是表兄妹吗?」
公孙容抬眼看夏嘉弦,那眼神在夏嘉弦看起来满是杀气,可是在李媒婆眼中恐怕就是含情脉脉了,「在下和嘉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妹没错,但是我和嘉弦也是定了亲的,你没听她唤我容郎?」
这容良和容郎听起来本来就极为相像,李媒婆便信了,夏嘉弦哪里敢反驳,只能深呼吸让自己镇定。
「嘉弦啊嘉弦,你定了亲怎麽还让我给你说亲事呢?多亏没成,若是成了,我这金牌媒婆的招牌还不让你毁了,以後可千万别来找我李媒婆了,真是!」李媒婆愤然起身,夏嘉弦犹豫了片刻便追上,将刚才给她的银子要了回来。
反正以後是不可能托李媒婆说媒了,而且这银子是公孙容的,刚才自己是被逼得急了才把银子挪用了,若是自己把公孙容的银子这样打了水漂,他还不杀了自己,於是夏嘉弦这寡廉少耻的名声算是坐实了。
夏嘉弦进屋的时候,公孙容已经将那件泼了整碗药的白衣脱了,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床上看着夏嘉弦,夏嘉弦很是心虚,端了碗准备去煎药,却听他道:「十九确实是不小了。」
夏嘉弦一听再也淡定不了了,满目幽怨地望着他,「容郎做甚毁我名节?」
事实上夏嘉弦更想戳他几剑,她本来就已经嫁不出去了,如今他又这样毁自己的名节,恐怕连朱老二、陈秀才也不愿意娶她了。
夏嘉弦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快到这种程度,她甚至没有看见他动,他便已经在自己眼前,夏嘉弦被他压在墙上,听他在耳边说:「你若是再去找官府的人,我便杀了你。」夏嘉弦知道他是说真的,吓得点头如捣蒜,公孙容这才放开她。
夏嘉弦又去厨房煎了药,这期间公孙容一直在旁边看着她。
夏嘉弦觉得有些後怕,想来在自己去县衙找人的时候,他就在自己的身後看着,假若她找到了人,他是一定可以逃脱的,可是以後他一定会来找自己,不过还好她没有找到,所以他暂时还没有想要杀她的意思。
夏嘉弦不敢看他,一来他赤着上身,实在有伤风化;二来夏嘉弦怕看见他的眼睛,夏嘉弦觉得他的眼睛太亮,像一把剑,直直刺进她的心里,让自己无所遁形,这感觉很可怕。
夏嘉弦将药倒进碗里,正正好好一碗,公孙容挑了挑眉,待药凉了他才端起来,皱着眉喝了下去,只是表情很痛苦,即使是夏嘉弦给他缝伤口的时候也没有这样。
公孙容喝了药便又躺到床上去睡,夏嘉弦不敢再做出格的事情,否则一定会被他大卸八块,折腾了一日也实在是累了,趴在桌子上便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夏嘉弦急忙回头,床上竟然已经没有人了,夏嘉弦大喜过望,几乎不能相信,然而还没等夏嘉弦高兴完,便听公孙容的声音从身後传来,「什麽事这麽开心?」
公孙容倚着门框,嘴里叼着一张饼,挑眉问夏嘉弦。
从天上坠入地狱也不过就是这样,夏嘉弦只差痛哭流涕,想哭不敢哭,想笑又笑不出来,「我只是、只是……我的脸抽了。」
公孙容颇为费力地咬了口饼,又抬头看夏嘉弦,「这饼太硬了,对了,你刚才说什麽?」
这一次夏嘉弦的脸真的抽了。
「现在有点汤就好了。」
上午的时候他说要杀她,现在他又可以用这样几近无赖的口吻说他要喝汤,夏嘉弦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样的人,也许这人生下来便是来折磨人的。
夏嘉弦用今天出去时买的菜做了个汤,炒了两道小菜,因为早晨打翻了装盐的罐子,回来时又忘了买盐,所以这两菜一汤都没放盐。
公孙容只喝了两口汤便皱着眉放下了勺子,起身到厨房倒了碗水,想来他是觉得凉水也要比夏嘉弦做的汤要好喝,可是夏嘉弦已经习惯了自己这让人揪心的厨艺,所以也并不觉得有多难喝。
公孙容就着凉水吃了烧饼,只是脸色很难看,任何人连着两顿吃这样难吃的菜都不会有好心情吧,夏嘉弦想他已经对她的厨艺完全绝望了,或者对她绝望了。
现在已经很晚了,可是公孙容丝毫没有想要离开或者把床让给夏嘉弦这个姑娘家休息的意思,他坐在床上换了药,又开始端详胸前的小鸡吃米图。
夏嘉弦怕他越看越生气,若是因此对自己下了杀手,实在是死得太过冤屈,於是夏嘉弦拿起了他那件脏污不堪的白衣,上面被血和暗褐色的药汁弄得惨不忍睹,然而最大的问题却是那道从胸前到腹部的刀口,她拿了针线量了一下那道口子的长度,绣一枝梅花应该可以遮住,便穿针引线开始绣梅花,希望可以将功补过。
等夏嘉弦绣好了两朵梅花抬头的时候,公孙容正站在旁边看着她,她吓了一跳,扎了手指疼得一抖,公孙容离夏嘉弦本就不远,那针便以不可逆转之势刺在了他的手上,夏嘉弦急忙松了手,独留那根银色的针和他相望无言。
公孙容拔掉了那根针,一只手拍在了桌子上,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极深的掌印,几乎要把夏嘉弦那张小桌子打破。
公孙容皱眉盯着夏嘉弦,拳头握上又打开,如是几次才开口道:「上床睡觉。」
夏嘉弦见他躺到了床上,自己却不知道该怎麽做,站了一会儿就见公孙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然後他又看了看他的剑,夏嘉弦便箭一样的冲上了床。
夏嘉弦知道他并不是正人君子,他杀了他的哥哥,奸污了他的嫂嫂,可是夏嘉弦相信他……的伤,还有她右手握着的剪刀。
这张破床本来就不大,两个人躺着很是拥挤,他还光裸着上身,夏嘉弦自然是睡不着,但是公孙容却睡得很香。
半夜公孙容开始发烧,夏嘉弦觉得若是他从此一睡不醒也很好,至少他的剑下会少几条冤魂,谁知他竟然还是醒了。
因为发烧的缘故,公孙容眼里水光潋灩,茫然问道:「这是哪里?」
他看起来还没有清醒,於是夏嘉弦随口胡诌道:「此乃阎王殿,你杀了那麽多人自然是要下到十八层地狱去的。」
公孙容木木地看着夏嘉弦,好像没有听清夏嘉弦说的,又好像不相信夏嘉弦说的,「不可能,这不可能。」
夏嘉弦看他的样子并没有清醒的迹象,於是接着胡诌道:「我骗你做甚,怪只怪你活着的时候杀戮太重,阎王爷决定让你下十八层地狱,受刑之後世世托生为猪,受人宰割。」
「不可能,我没有杀人。」公孙容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根本就没有力气,只得抓住夏嘉弦的手腕,满脸希冀地看着夏嘉弦,「我没杀人,你相信我!」
他的手很热,掌心贴着夏嘉弦的皮肤,烫得她一激灵,但是她想起了那死在他剑下的七十八个人,想起了其中还有一个是四岁的孩子,便只觉得冷。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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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娘晚嫁 上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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