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宣照着温慕仪之前的吩咐道:「立刻派人在离止殿八方燃放焰火,要最大最显眼的那种。」
他这要求提得莫名其妙,杨宏德却似听得很明白,一句话也没多问,立刻吩咐人去库房取焰火,不过片刻便听到阵阵焰火燃放的轰鸣,至少二十枚烟花先後冲上夜空,一瞬间将离止殿照得恍如白昼。
温慕仪看着夜空,忽然想起昨夜的那个梦,梦境最後便是比此刻还要绚烂的满天繁华,那时候的她怎麽会知道,繁华落尽终成空,一晌贪欢之後,等待她的会是那样丑陋的真相。
行宫的黑夜被彻底打破,各大寝殿的宫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来,无论妃嫔还是仆婢,全都从殿内走了出来,惊讶地看着夜空,不明白怎麽会突然放起焰火。
金雕玉砌的留瑜殿,万黛倚着宫门,注视着满天繁华,水剪秋瞳里波光荡漾,唇边衔一丝莫测的笑意。
温慕仪听得各殿喧哗,微微松了口气,一切都很顺利,这麽明显的暗示,「他」应该能明白了。
这时,原本严阵以待的箭阵忽然分开一条道路,羽林军齐齐跪下,动作整齐划一,膝甲跪地发出沉闷的响声,而此刻本该昏睡在寝殿内的男子竟长身玉立,面带微笑,缓步朝她走来。就在稍早,她还觉得他是容止风流的翩翩公子,可转眼间便是群臣跪拜、莫敢仰视,他悠然立於其间,自是睥睨人间的至尊帝王。
她定定地注视着那个身影,眼睛微微发热。
头顶是不断绽放的璀璨光华,周围却充斥冰凉的箭镞和刀刃,脚下还匍匐着一个晕厥的宫女,就在这样矛盾混乱的情况下,男子依旧风华超然、步履从容,俊逸的面孔不带一丝怒气,眼睛里清润润的全是一种笃定的、见到猎物掉到陷阱里的温和笑意。
她只能无力闭上眼睛。
杨宏德走到姬骞身边,低声回了句话。姬骞颔首不语,微一抬手,所有弓箭手齐齐後退,在十步之外重新列阵,飞桥边只剩下对峙着的四人。
温慕仪没有睁眼,只是语带涩意地问道:「我哪里露了行迹?」
姬骞温柔笑着,语音低沉似带着赞赏和纵容,「没有,你都做得很好。」微顿了又道:「你唯一的失误,便是高估了你们温氏,以及低估了朕。你真以为自己今日支开宫人与你身後的人在寝殿密谈之前,他当真顺利引开了朕的影卫吗?」
他的语气循循善诱,好似在调教莽撞天真的小女儿,「你能见到他,不过是因为朕想让你见到他。」
「所以,你其实也知道我给你下药?」她无力问道,心中却已经知道答案。
「自然。」他笑,「不过朕也没想到,卿卿为了那人竟可以做到这一步,片刻前那一番温存实令骞受宠若惊、回味无穷啊。」
他在嘲笑她,他这般欺瞒利用她、将她伤害到体无完肤之後,居然还敢在这里嘲笑她!
温慕仪觉得自己的情绪开始失控,长久以来的隐忍克制几乎不能维持。
姬骞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变化,眸光一暗,似是有什麽东西迅速闪过,却又立刻湮灭无形。原本已经平复的心头之火有了再度燃烧的迹象,他盯着试图全力克制情绪的女子,极其想要将她的伪装撕毁。
「朕一直以为你在意的只有温氏一族的满门荣耀,如今看来却是朕谬了,你为了保住那个人,实是煞费苦心。他深夜向你青鸟传情,引起了朕的怀疑,你便不惜曝露家族机密,暗派天机卫去给朕的探子多方设套,企图瞒天过海,事败之後又在这行宫搞那麽多花招,就为了最後燃放焰火向他示警,真真是情深意重。」最後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闻言,她露出一抹不管不顾,「不然呢?若不如此,臣妾还能有什麽别的法子?他武功高强,不愿现身就没人能找到他,而他一旦现身,立刻便会被陛下的人联手擒住,臣妾思来想去,也只有如此了。」眼中忽然流露出一丝恶意,她看着他,轻声道:「陛下您猜,臣妾为什麽会想到燃放焰火呢?」
姬骞闻言蹙眉,下意识不想听她的回答,她却抿唇一笑,「您不知道吧,臣妾与他最後一次见面,我就像今晚这样被人抓住,他来救我,那天晚上,白云山起了大火,把半个天空都照亮了,看起来和刚才是那麽相像,所以,别人也许理解不了,但他一定能明白,我就是在告诉他,这里有危险,因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她的最後一句话说得极轻极软,似带着无限的缠绵情意,姬骞听得额角青筋微跳,盯着那张满是笑意的脸,忽然就想伸手掐断她那细白的脖颈。
暗吸口气,他道:「所以,你迷晕朕,再迫杨宏德为你燃放焰火?」
「是啊。」温慕仪语气轻松,「陛下的防卫太过严实,我这影卫独自进来已属勉强,再多反倒容易被察觉,可他一人又如何能从库房取来几十枚焰火燃放,臣妾迫不得已,只能冒犯陛下天威。」事实上,只来了暨宣一人是父亲不愿为此事搭上太多筹码,她当然不能让姬骞知道这个。
姬骞盯着她,「可就算只来了一个,朕的人还是察觉了。」
「这又如何,反正如今焰火已经放了,该做的都做了,『他』不会来了。」
姬骞笑,「朕既然已经知悉你的全部计策,为何还要顺着你的意思,让你得逞呢?」
温慕仪神情一凛,脸色转瞬发白。
看到她的表情,姬骞心头怒火更盛,「你以为你很了解他、很了解男人吗?当一个男人千方百计要来见他心爱的女人,却看到她向他示警的讯息,你认为这男人会怎麽做?」
盯着她越来越白的脸色,姬骞几乎带着几分快意道:「你觉得,他会就这麽丢下她离开?他会不会就算知道危险还是不管不顾地来了,然後当他过来却看到他心爱的女人被人以剑抵喉、弓矢相对,立在万丈悬崖边,会是什麽想法?」
温慕仪一步步後退、姬骞一步步前进,身後的箭阵亦步亦趋,依旧和二人保持不变的距离。等退到飞桥边,暨宣不再随着她的步子後退,她的後背撞上他的胸口,似乎无法支撑般倚了上去。
姬骞看到她的动作,眉头微跳,冷恻恻掷出最後一击,「你觉得,如果他看到你将要被万箭穿心,会怎麽做呢?」
几乎就在同时,他扬手一挥,数十名羽林郎弯弓搭箭,顷刻间数不清的箭矢便朝她和暨宣飞射而来,携着呼啸风声,似乎要射碎她的全部幻想。瞬间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愣愣注视着那个目光冷凝、表情淡漠的男子,似是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暨宣一把将她护在身後,扬手挥剑,无数箭镞「劈啪劈啪」落在地上,却立刻便有新的续上。
她背对着暨宣而立,似乎不知道身後的连天箭雨和拚死搏杀,只是定定注视着前方气势恢宏的飞桥。
记忆中也有这麽一座桥,那是在十二岁那年,她和姬骞在煜水之畔的连云桥遭遇伏击,他以身为她挡下刺客的尖刀,几乎废掉了一条臂膀。
那时候他流了那麽多血,染得她的粉白襦裙也殷红一片,她忍着眼泪,撕下裙子缚上他的伤口想为他止血,他却浑不在意,明明疼得脸色都惨白了,却还调笑道:「肤白似玉质,肌滑如凝脂,卿卿的小腿都让我瞧见了,此生恐怕当真只能嫁我了。」
往事历历在目,那个在十里长桥上对她以命相护的少年,此刻正亲手命人将无数箭矢朝她射来。世事何其荒谬。
身後的暨宣猛地一声闷哼,她回头一看才发觉他已经身中三箭,却仍坚持不倒,持剑御敌,只是动作已不若原来敏捷。
父亲曾说过,暨宣从前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人物,身手在天机卫里亦排在前列,如果没有她这个负累,他一个人肯定可以逃脱。
如果没有她,那个人肯定也不会这般自蹈死路。
若没有她便好了。
她看向姬骞,黛眉微挑,苍白双唇抿出一个绝美笑容,原本面无表情的姬骞见状神色遽变,正欲开口却见她已纵身奔上飞桥,不带丝毫迟疑地飞身一跃,似一只白色大鸟一般,双臂张开、青丝飞舞,转眼便已坠入万丈深渊。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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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名满京 上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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