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不是药起效用,而是她这个人……湛子宸心下忖道,面上却纹丝不动的撒着谎,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俞念洁。
对上那双锐利的黑眸,俞念洁先是微怔,随后在他眼神中嗅出一丝促狭,她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一幕,孙碧茵全看在眼底。
「药再灵验,终究治标不治本。」瑞王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又道:「子宸,我府里来了个祭司,听说能通神灵,能替人治病,是我为你特地找来的,这次我把祭司也带上了,此刻人就在乌禾县城的别苑里,你随我一块儿回去吧。」
湛子宸沉默了片刻。「多谢王爷为了子宸这般费心,可过去羲王府已找过无数的祭司为我治病,我这病却依然好不全,难得来到这儿,总算能见好转,我想留在妙心堂一段时日。」
闻言,瑞王面色微变,转向一旁的闲杂人等,道:「我与羲王有些私事相谈,还请众人先行回避。」
俞念洁与何知秀等人鱼贯退下。
离开花厅之前,俞念洁忍不住回眸亲了一眼孙碧茵,不想,后者竟然也看着她。
短暂一个眼神交会,一者淡然,一者微带敌意,而后又分开,毫无交集。
大堂的门口前,俞念洁随同闵鸿一起为何知秀送行。
何知秀神情略显黯淡,目光始终定在俞念洁面上。「这两日有诸多叨扰,还请夫人见谅。」
俞念洁颔首浅笑,不失礼仪,却显得有些生疏。
何知秀心底有数,只能苦笑,朝她抱了抱拳,转身上马,沿着铺上厚厚白雪的道路离去。
「夫人,您跟何大人……」
「我对何大人只有朋友情谊,是他误解了。」俞念洁淡定的说道。
闵鸿只好打住还未出口的话。其实,他也看得出何知秀对当家的那份心,只要是男人,不,但凡是人,都看得出何知秀的那片诚心。
何知秀年轻有为,虽然只是小小县丞,可来日方长,日后仍然大有可为,夫人若是能得他庇护,至少下半辈子有夫有子。
然而,这些话他根本没机会说出口,只怕当家的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是妙心堂里年资最老的掌柜,服侍过已逝的俞老爷,如今物换星移,老爷走了,小姐成了夫人,又成了当家,妙心堂由曾经的风光,再到如今的寥落,他不禁感慨起来,俞家人的命运,还真是不顺遂。
「闵叔,蓁玉回去了吗?」俞念洁忽尔问道。
闵鸿连忙回过神。「还在后院屋里,说是要跟你说些体己话才要回去。」
闵鸿的宅子就在妙心堂附近,只是偶尔堂里忙得不可开交时,闵鸿便会在妙心堂的西院客房过夜。
俞念洁来到后院的客房,推开门便见闵蓁玉坐在窗边大炕上,低下头,专心入神地绣着枕套。
小丫头今年已经十六岁了,等到立春之后,便要嫁给邻镇的青年,近来多在家中置办嫁妆。
「蓁玉。」俞念洁来到大炕前,笑吟吟地望着小丫头。
「姊姊,你身子还好吗?」闵蓁玉扔开针与枕套,起身相迎。
俞念洁赶紧替她拾掇好针线,好笑地骂道:「都是快当新娘子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丢三落四,万一扎到身子那可就糟了。」
闵蓁玉赧红了脸,接过针线往茶几上一搁,随后挽住俞念洁的胳臂,亲昵地倚着她,道:「姊姊,那个羲王当真不是白大夫吗?」
尽管当年白辰来妙心堂时,她不过五、六岁大,记忆有些模糊,可她把白大夫的容貌记得可清楚了,怎样都不可能错认。
俞念洁笑笑问她:「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他们长得一样啊!」闵蓁玉理所当然地回道。
「长得一样,不代表就是同一个人。」
「姊姊的意思是……他们是双生子?!」
「我没这么说。」俞念洁语气温婉地反驳。
闵蓁玉满脸苦恼地寻思起来。「既不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双生子,那他们究竟是……」这是在打哑谜吗?也太难了呗!
「不说这个了。」俞念洁打断她,不想再继续这话题。
「可是,我看那个羲王对姊姊很是关心,莫非他对姊姊……」到底还是姑娘家,闵蓁玉说至此处便红了脸,不好意思再往下说。
「说真话,我不清楚羲王对我究竟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俞念洁在大炕上落坐,目光有些惘然,心中更是堆满谜团。
方才她听见瑞王提及祭司,元晋习俗多是拜佛,贵族们更是礼佛至诚,大兴佛寺禅院,道教反而是平民百姓信奉居多。
佛家讲的是因果,是轮回,是报应,可道家讲的是修仙,是养心炼丹,信奉天地阴阳,信奉鬼神。
贵族信轮回,百姓信鬼神,这是元晋一直以来呈现的风俗,毕竟,贵族与平民过的日子不同,众人心中所求亦不同。
堂堂瑞王怎会想到找来祭司为湛子宸治病?民间会找祭司治病,多是病人中了阴邪之术,抑或撞见不干净的东西,被缠上了,导致举止失常。
湛子宸声称他身患怪疾,发作时便会剧痛难耐,瑞王不是为他寻来大夫,竟是寻来祭司……这举动未免太过反常。
「姊姊?你在想什么?」闵蓁玉见她两眼出神,不知在揣思些什么。
「我在想,楠沄镇上有哪个祭司最厉害。」俞念洁寻思道。
「祭司?」闵蓁玉惊呼:「姊姊可是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了?还是妙心堂里有什么……」
「别瞎说。」俞念洁笑骂一声,正欲往下说时,目光却被门口一道高大身影引去。
闵蓁玉随她目光齐同望去,却见那一身玄黑衣衫的湛子宸立于门外,俊朗面容可见一丝不悦。
「我有话同你说。」湛子宸一双深眸只注视着俞念洁,丝毫不将旁人看在眼底。
在俞念洁的眼神示意下,闵蓁玉福了福身,退出客房。
湛子宸走近,垂睨着仍坐在大炕上的她,余光却被茶几上的鸳鸯枕套吸引。
他探手执起枕套,细细端详,道:「是你绣的?」
「蓁玉在立春之后便要出嫁。」她解释道。
「原来是那个小丫头。」他嘴角略扬,将枕套放回几案上。
她目光泛雾,轻声道:「她还小的时候,曾经生过一场大病,险些夭折,是白辰救活了她,后来她一直把白辰当作救命恩人,总嚷着要嫁给白大夫。」
她同他说这些做什么?湛子宸眉心一皱,睐向炕上的人儿。
只见她目光迷蒙,面上是追忆,嘴角一弯梨涡,浅浅甜笑。
「转眼十年过去了,小丫头长大了,也明白她早就没机会嫁给白大夫,因为白大夫早就是别人的夫君。所以,后来她又改口了,她说她的心愿便是让白大夫看着她出嫁。」
她笑着,打住了话,抬起眼仰望面前的高大男人。
他俊颜满是不耐。「这是白辰的事,你与我扯这些做什么?」
「我同王爷说这些,只是觉得感慨,小丫头要出嫁了,可她心心念念的白大夫却不能看着她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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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问归期未有期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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