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皇后凄凉的一笑:「姑姑,你别说这些好听的话让我安心了,炆儿荣登大宝之日,便是我青灯古寺生涯开始之时,我会去日日诵经来洗清我犯下的罪孽,若是菩萨不愿饶恕我,也只能等死后坠入阿鼻地狱了。」
「娘娘。」绣春姑姑哽咽得不能出声,眼泪珠子已经落了下来,掉在秀娟贴在地面的手背上,让她的心里也是一阵发酸,原来贵为皇后娘娘,也这么辛苦,活得这么累。
「绣春姑姑,你喊李太医给皇上来看看。」梁皇后站在窗户边上,看着天空那轮阴冷的月亮,十五,真不是一个好日子,二十五年前的十五,她失去了他;十五年前的十五,皇上失去了淑妃。谁说十五是一个团圆的夜晚?
不出多久,李太医苍白着一张脸出来报告:「皇后娘娘恕罪,皇上的病情日益加重了,方才卑职查看皇上的面色赤红,乃是血脉气上的缘故,这……」说到这里,他张皇无错般的看了看四周,这才轻声说:「卑职虽已给皇上施针,可恕卑职医术不精,皇上……皇上……可能活不过两个月了!」
说罢,李太医已匍匐在地,不住的磕头,向梁皇后请罪。
梁皇后长叹一声道:「李太医,起来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也不能强责你一定要治好皇上的病,你尽心给皇上诊治着便行了!」
李太医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直觉得自己在生死之间走了一次,听梁皇后这般说,感激涕零,跪在那里响响的磕了三个头方才起来。
梁皇后搭着绣春姑姑的手走出了清华宫,站在门口,望了望没有人走动的小径,突然觉得很惆怅:「姑姑,我现在心里似乎很空,心愿达成,本该开心的,可为什么还这样不着地一般,踩不到实处,整个人悬在空中一般。」
绣春姑姑安慰着她道:「娘娘,你别想得太多,一切都会好的,现在太子殿下根基未稳,还得等着你帮他掌控呢。」
听着绣春姑姑这句话,梁皇后身子一颤,挺直了脊背:「姑姑,你说的没错,我现儿可不能这样子,炆儿还等着我帮助他坐稳了这张椅子呢!走,扶我去掖庭,方才见了皇上,怎么突然又想见魏婉云了。」
天空里的月亮照在清华宫照在未央宫,可似乎没有照进掖庭,因为掖庭四周都是大树,密密的树冠把那处屋子遮了个严严实实,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守门的内侍见到梁皇后走过来,赶紧巴结的把门打开了,殷勤的引着梁皇后进去:「娘娘,可要当心些,这魏氏进了掖庭以后就有些疯疯癫癫的,见人就骂,逢人就打。」
梁皇后点点头,她能体会魏婉云的心情,从后宫一人之下的贵妃到掖庭的庶人,她如何能适应这种转变?况且那些看守掖庭的都是一些趋炎附势之辈,觉得掖庭里捞不到油水,自然会对关在里边的妃嫔恶言相向,如何能有好日子给她们过?
饶是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一看见魏贵妃,梁皇后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短短几天的掖庭生活,站在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娇艳的魏贵妃了,一个首如飞蓬,面色浮肿的中年女子被人带进了梁皇后坐着的那间屋子,她身上穿的衣服皱皱巴巴,还有着一块块的污渍,完全看不出那衣裳原来的颜色。
「梁元媛你这个贱人!」看见坐在桌子旁边的梁皇后,优雅得体的穿着,纯金质地镶嵌着小粒宝石的指甲套子在灯下发出耀眼的光芒,魏贵妃便觉得心里的愤怒已经无法再压制下去,她咆哮着便向梁皇后冲了过来,只是被那内侍揪住头发拖了回去:「竟敢对皇后娘娘如此无礼!」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响亮的掴在了魏贵妃的脸上,她捂住被打得火辣辣的半边脸,愤怒的看着那个内侍:「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话音刚落,又一个巴掌掴在她另外一边脸上,直掴得她眼前直冒金星。
「魏婉云,你还是省点口水罢,你得知道自己的身份,你现儿已不是那个宠冠后宫的魏贵妃了。」梁皇后闲闲的抬起眼来看了狼狈的魏贵妃一样,就见她的鼻孔里流出了一道鲜血,对那内侍皱了皱眉:「毕竟魏氏也是服侍过皇上的人,你怎能这样对她不敬?」
那内侍吓得脸色发白,趴在地上连连磕头:「皇后娘娘饶命!」
「你起来罢,以后要好生照看魏氏,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梁皇后嫌恶的看了那内侍一眼:「你出去罢,我和魏氏还有些话要说。」
魏贵妃愣愣的看着梁皇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要出手相助。这时便见梁皇后笑着对她说:「我可要好好感谢你,没有你,皇上如何能生病,我的炆儿如何能登上太子之位?我素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如果看着别人这样欺负我的恩人而不仗义执言,那我也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灯下,梁皇后的笑容特别的明艳,似乎比她任何一日都要美。
与梁皇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魏贵妃,她的脸上有着鲜明的指印,平日妩媚的眼睛现在也干涸得如一对死鱼的眼睛,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
「呸!你这个笑面虎,你敢说不是你故意设计来害我的?」魏贵妃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来。
自己被关在掖庭里也有多日了,她一直回顾着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叫碧莲点了抹着催情药粉的熏香,皇上倒在自己身上——那南山老神医不是说过皇上不能过于兴奋吗?应该是吸入了催情香引发兴奋,因此才会身体不支倒下来的吧?
催情香,她原本根本没有想到过这东西,是碧莲提醒了她,她这才派宫人出去采买的。碧莲,她原来不是梁皇后的宫女吗?因为受了梁皇后的责罚,自己这才把她收为己用的,难道那是一场苦肉计?不可能啊,碧莲跟着自己关进来,当晚就喝了梁皇后赐的毒酒死了,她若是梁皇后的人,怎么可能还会被赐死?
那天晚上看见碧莲倒在自己身边,开始手脚还能动弹,慢慢的就僵硬得像一根木棍,吓得她躲到一边不敢过去看她,后来绣春姑姑叫几个内侍抬了碧莲出去,说是要扔到乱葬岗去,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她。难道碧莲竟是个忠心的奴仆,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为梁皇后在长乐宫做奸细不成?
「我如何害你?若不是你自己心术不正,又怎么会被我害?」梁皇后笑眯眯的看着魏贵妃那肿得像个馒头的脸:「我今晚只是来叙旧的,绝没有想要来加害你的意思,你不必害怕。我只想告诉你一句,其实我们俩都一样,都是可怜人。」
「我和你都是可怜人?」魏贵妃茫然的抬头看着梁皇后,反复咀嚼着她的话语:「为什么可怜?我们身份何等尊贵,又可怜在哪里?」
「我和你都是为了家族被迫入宫的弱女子,在这深宫里牺牲了青春年少,守着这方寸之地斗来斗去,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完了。」梁皇后望了望形如鬼魅的魏贵妃:「我其实很向往宫外的生活,但却不得已只能呆在这里,难道还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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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医香 卷六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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