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欣湄便分外懵懂的抬了脸,一边给武定侯夫妇请安,一边亦不忘提出疑问,直道侯爷与夫人这是怎么了,是谁惹你们生气了。
她是对桂嬷嬷动了手脚不假,明知桂嬷嬷那天晚上在她的正房里热出了一身汗,却还叫丫鬟们拧了凉手巾给桂嬷嬷擦汗,又在桂嬷嬷走之前送了她一个大灯笼,灯笼里又点了根特殊的蜡。
可那一路都不忘将灯笼挑在桂嬷嬷眼前的小丫头,将桂嬷嬷送回正和堂便飞也似的将灯笼送回彩云轩了,顾欣湄才不信林氏手中会有她实在把柄!
难道就因为一个老奴才临死前的几句攀咬,林氏还敢给她这个做主子的定罪不成?
而那小丫头虽是林氏派去服侍桂嬷嬷的人,已经在桂嬷嬷身边待了两年,那小丫头如今可是何睦的人,她的老子娘和哥哥也都是何睦的人,她还能给林氏做人证?
顾欣湄便将无辜与懵懂挂了满脸,同时也流露了两分委屈,委屈于这武定侯府到底是怎么了,竟对一个新过门的媳妇摆上了这样的架势。
这时她便听得武定侯又是一声冷哼:「你还敢问是谁惹我们生气了?」
「你一个新过门不足十日的媳妇,是谁给你的胆子频频自作主张?」
「如今我和夫人摆出了这等阵仗喊你过来说话,也是想给你个请罪的机会。」
「你进门来不说跪下领罪,还装出这样的懵懂姿态,你真当你出身摆在那儿,这武定侯府就奈何不得你了么?」
顾欣湄登时变了脸,不过是瞬间而已,懵懂和无辜已被一脸的凌厉所代替,而她既是自幼随着睿王与顾霆习过武的,那眼角眉梢又是怎么一个杀气腾腾了得。
「侯爷这是不问青红皂白便想屈打成招么?」她厉声喝问起来。
「就算武定侯府有那给人定罪的本事能耐,也随便碾死条人命犹如蝼蚁,侯爷张口便命我跪下领罪,这是想光天化日之下逼死我不成?」
顾欣湄既在进门后就摆出了懵懂模样儿,那就是她不想在这种时候翻脸——过年还是次要,她才过门没几天,还是个新媳妇。
可武定侯那几句话就像千针万箭,令她突然感受到了直达心扉的疼,那疼痛中还夹杂着无尽的屈辱。
只因她想起她还是程敏时,便遭遇过不止一次这种场面,只要她在言语上叫林氏受了委屈,林氏就会捧着心口喊活不得了,武定侯便会这样喝令她跪下请罪。
再不然便是林氏不想叫她整日出去打理医馆,生怕她产业太多后翅膀太硬,便总拿着「妇道」和「孝道」跟她说话,武定侯听说了,也会发话叫她去跪祠堂反省。
那时的她只当是她出身微寒,在武定侯眼里便还不如一个下人,下跪请罪这话也就成了武定侯口中的家常便饭。
而她虽然骨子里瞧不起这种阶级区分,她也不会真听武定侯的真去跪下,她抵死都不会接受这种旁人强加给她的屈辱,日子久了,那些轻视与屈辱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大片大片的阴影。
那现如今又从武定侯口中听到类似的话语后,顾欣湄怎能不震惊。
原来武定侯并不是嫌弃程敏出身微寒,他只是嫌弃何睦吧,不论何睦娶了什么样的媳妇来,也都入不了他的眼!
她便不由得替何睦愤慨起来,也替过去的自己愤慨起来。
武定侯也是没想到顾欣湄张嘴就反咬了他一口,说他要光天化日下逼死人命。
再想起小年夜那天,这个媳妇翻脸比翻书还快,敢情是他又一次轻敌了,他便重新沉了脸,声音也狠厉起来。
「怎么,我还能冤枉你不成?」
「那桂嬷嬷的三媳妇小曹氏去你彩云轩报丧去,你是怎么待她的?」
「我们武定侯府可从来没有如此苛待下人的先例,倒是你才过门没几天,已经令阖府的下人心惊胆战起来,生怕哪天一不小心惹到了你,便死无葬身之地呢!」
「这不是你的错?你娘家就没人教导过你到了夫家怎么行事,你也没学过女诫女则?」
「你可知道这侯府上下日常全靠着这些下人仆妇支应着,若叫他们寒了心,主子也别想踏踏实实做主子了?」
也不等顾欣湄分解一二,林氏也在此时凉凉的出了声。
「就说那小曹氏被她丈夫抬回去之后吧,我这院儿里的好几个婆子已经被吓坏了,几人一起来我面前请辞,说是不想在内宅当差了。」
「这是生怕今后撞进老大媳妇你手里,落得一个和小曹氏的下场呢。」
「再说桂嬷嬷之死,她死得冤啊!」
「她虽是年纪不小了,身子骨却一直硬朗得很,怎么偏偏在那天去了一趟你的彩云轩,回来便受了风寒一病不起,如今还连老命都交代了?」
「我这正和堂里个个仆妇都是和桂嬷嬷共过事的,哪个也不是傻子,老大媳妇你还是好好想想你对桂嬷嬷做了什么吧,她虽是个奴才,也不能死得蹊跷不是?」
「侯爷方才说的好,偌大一个侯府全靠着这些下人里外支应、主子跟前服侍呢,若叫他们生了不好的心思,这侯府瞬间也得散摊子!」
顾欣湄之所以一直没插话替自己辩解,也是觉得武定侯替小曹氏出面太奇怪,想来也不止这一桩事。
如今听得林氏又抬出了桂嬷嬷,说桂嬷嬷死得冤,想来林氏这就是要借武定侯撑腰,早早给她定个害人性命的罪名,将来侯府乱了,也是她的过错。
甚至哪怕她与程敏一样死于非命,也是她不得人心,是她得罪人太多,随便就能拿哪个仆妇顶罪吧?
她便不怒反笑,也不回答林氏的话,反而直接捉住了武定侯话中的漏洞,身板儿依旧站得笔直:「侯爷方才说那小曹氏去我的彩云轩报丧?」
「小曹氏是谁呀,我怎么不认得?」
「她是哪家勋贵的媳妇,还是哪个世家的姑奶奶?他们家哪个长辈死了,要去我那儿报丧去?」
武定侯登时语结——其实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小曹氏身为一介仆妇,披麻戴孝跑到彩云轩院门口哭丧去,又正赶在大年根儿,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可小曹氏再过分,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奴才,老大媳妇再看不过眼,身为宗室女怎么能跟奴才一般见识?
她张口就命身边的嬷嬷将小曹氏当众掌嘴,直到将人打晕了过去,这难道不是在后宅挑事捣乱,叫这个家过不好年么?
这就是个搅家精啊!
却也不等武定侯张口呵斥,林氏又出声了,张口便训斥起了顾欣湄的顾左右而言他。
「如今在问你桂嬷嬷之死是不是你动了手脚,你牵扯什么小曹氏?」
「小曹氏是桂嬷嬷的三媳妇,桂嬷嬷临咽气前指认了你,说是你害她没了命,小曹氏去找你要个说法虽有些以下犯上,却也是替她婆婆不平,这有什么错么?」
「倒是你如今被人家指认了,你总得给个说法不是么?」
至此为止顾欣湄已经笃定了,林氏虽不能利用桂嬷嬷的死将她如何,比如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将桂嬷嬷害死的帽子却一定要扣在她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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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医妻 卷四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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