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颌搁在膝盖上,红衣咬着嘴唇忍了又忍,还是呜呜咽咽地哭了。
还不如当时被出租车彻底撞死来得痛快,何苦来这大夏朝走一遭,多活几个月而已,然后「不得好死」。
安静中,旁边的一众衙役守着规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却都忍不住互相看来看去递眼色了:担这差事这么久,审问时被审哭的见多了,可还没见过什么都没开始,自己就坐在大堂里哭得可怜兮兮梨花带雨的人犯呢。
片刻后回到正堂来的席临川和几位官员一见红衣的样子也都愣住,相顾一望,席临川揣测一番她在哭什么,正了色向身旁的官员一揖:「此事有劳大人了。」
「不碍的、不碍的。」那官员连连作揖,见席临川是要离开的意思,伸手一引,满脸堆笑,「君侯慢走。」
他就信步出了正堂,途经红衣身侧时脚下未停,刚迈过门槛,就听身后的哭泣突然明晰了些,带着后悔和无助,哭得泣不成声。
上了马车,他吩咐了一声「回府」,马车就驶了起来,很快就远离了官衙,绝尘而去。
红衣满心就剩了一个念头:死定了。
也不知道这大夏的诉讼流程是什么样,她让绿袖拿钱去找讼师不知来不来得及。按理说,就这个物价条件,过百两银子怎么也能请个不错的讼师来,可到现在都没见人来……
她心里愈发惴惴不安起来。
「来画个押。」一个官员站到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沓纸。红衣坐在地上从背面望过去,张张字迹写满。
可是供状这东西……不得是她「供」了才有的么?现在这算怎么回事?直接凭席临川说的写了下来、然后让她画押?
红衣咬了咬牙,吐了两个字:「不画。」
那官员一愣,想了想,劝她说:「赶紧的。你若是跟君侯之间有什么不痛快,回了府自行争辩去。别在这儿耗着,我们还得办别的案子呢。」
……啊?
……怎么回事?没有「杖一百、徒三年」的意思?
画完押她就可以走了?
红衣泪眼婆娑地望过去,又看看那一沓纸,问道:「我能……我能先看看么?」
「也好。」那官员当即递了过来,在她接过时,还叮嘱了句,「瞧仔细了,若有错处疑处,务必先说明白。」
红衣越听越纳闷,拿在手里定睛一瞧,是其中一个孩子的「个人信息」,人名、性别、年龄、籍贯写得清楚,何时被屠全家也写了个大致的时间。后又注明被人贩子拐卖到长阳之事,但从头到尾都没提她的名字。
往后翻了翻,之后的一页页也都差不多,一共二十三页,把二十三人的情况都写得清楚。偶有大概是没查明的情况就空下该项,其余一切写得详尽。
「这是……什么啊?」她看得一脸迷茫,看完之后再度看向那官员,那官员同样一脸迷茫:「这二十三个孩子不是你救下来的?」
「是……」红衣点头承认,承认得还有点犹豫,担心自己被「诱供」,就此成了招认自己参与人口买卖的罪证。
「这不得了。」那官员睇一睇他,「这是君侯查下来的事,嘱咐我们写清楚呈报户部,把他们的籍落下来,免得日后说不清楚。」
红衣愕然,滞了滞,而后问他:「……贱籍么?」
「……怎么能是贱籍呢?!」那官员端然一脸「你怎么会这么想」的神色,「战中失家的孤儿又不是家中获罪的孤儿,换个地方也还得是良籍……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快看看这里面有错无错,无错就画个押,我们把这个呈上去。若没岔子就没你的事了,若户部觉得哪出不对自会问你和君侯去。」
合着压根就跟认罪的「供状」没什么关系,也压根就没打算治她的罪。她现在面对的这个环节,跟现代社会报了警之后警察蜀黍所说的「做个笔录」差不多……
于是红衣再度认真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先签了名、又按了手印,而后看一看官员:「那……没我事了?」
「没你事了。」那官员点头,手中数张纸笺一并在案上一磕,理齐了,交给手下,「呈户部吧。」
踏出官衙走了好一会儿,红衣还是没能完全缓过神。
这大起大落的心情……
还以为今天不死也瘫,到了最后才知是虚惊一场。
劫后余生之感萦绕不觉,而后又忍不住嘲笑片刻前瞎开脑洞自己吓唬自己的事。想着想着又觉得奇怪,不明白席临川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饶她一命,在她的印象里,他看她不顺眼可是很有一阵子了!
惊魂未定地走进延康坊,又心不在焉地回到席府。刚进了次进院门,就见绿袖疾奔而来,拉着她左看右看:「你……你真没事?」
「没事……」红衣答了一句,来不及多做解释,就疑惑道,「你这边怎么回事?」
她等着绿袖去找讼师,为防隔墙之耳禀给席临川而遭致阻拦都没敢明言,结果还是没等到绿袖和讼师去,回府却见绿袖等在这里,这是压根没去找讼师?
「公子不让我去找讼师……」绿袖咬唇,有点愧色地望着她,「他说你不会有事……我就……」
「你把我卖了?!」红衣当即就懂了。她最后悄悄写给绿袖的「拿余钱,找讼师」理应没有第三人知道,除非绿袖自己说。
「公子有心要问,我哪敢不说啊!」绿袖哭丧着脸,「他……他说他知道孤儿的事是我与你一同做的,若我不说清楚,就一起送官,我、我……」
于是绿袖和她一样,被「杖一百、徒三年」的事吓得够呛,当场就什么都招了。
而至于席临川为什么改了主意,绿袖拿不准,红衣也只能瞎猜。猜来猜去没个定论之后就只好放下——总之逃过一劫,就不管为什么逃过这一劫了。
此后一连两日席临川都在府中,她拿不准席临川的心思,也就一连两日没敢再出府。
反正那一众孩子有秦妈照顾着,眼下又正有户部官员给办着户口,再不是「黑户」,她去不去看这一眼也就不是大事。
还是让自己过得安全点为好。
第三日晌午,席临川出门了。
红衣小心翼翼地打听一番,得知他留了话说去见大将军,大约要傍晚才能回来,才终于敢出门,去那边看看。
这回她谨慎极了,给齐伯、虞氏、看门的小厮和一干会得知此事的下人都塞了银子,央他们千万别禀给席临川。众人都知道那群孩子是怎么回事,乐得帮她行这个善,也就不做犹豫地应下了。
感叹一声这么上下打点地也真劳心伤神,红衣出了府,往那小院所在的敦义坊去。
沿途买了几样好吃的糕点,拎着点心哼着小曲走得轻快,进了敦义坊。
那小院在敦义坊西北角,走到最西再沿墙一直走就到。红衣一路低着头看着点心盒子,生怕一个走神晃厉害了把酥皮晃散。走了半程,抬头瞧了瞧,蹙了眉头。
院门口……挺热闹啊?
依稀能看出置了案几,有人在案前写着什么,旁边还站着两个孩子。
又走近一些,好像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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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一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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