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浅有一怔。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个不停,好赖话都说了,最后直搬出了虞氏来压她,提醒她再哭下去兴许惊动了司乐,丝缎的声音才慢慢止住。
她抬起脸,面颊上果然几道红肿的痕迹很是分明,明摆着就是指引。绿袖一见就不高兴了,出言便问:「她为什么打你?」
「谁知道她发什么邪火!」丝缎咬着嘴唇,说得很是委屈,「她要我与公子同去赴宴,可末了是公子说不需我同去让我回来歇着,怎的怪到我头上来!」
红衣又一怔。思及白日里杜若说让她同去赴宴的话,心里觉得不对头,便追问了一句:「公子说不让你同去?怎么说的?」
丝缎面容一僵。
红衣上前一步,又道:「难不成早些时候是公子点名让我去的?!」
「许、许是吧……」丝缎磕磕巴巴地道,「公子提起你来着,我听杜若姐姐说姐姐不肯去,就照着说了,公子便让我回来。」
到头来还是让这杜若算计了!
她只字未提是席临川点名让她去,话说成那样、再加上上回的事,她自然会觉得杜若没安好心。
心里设了防却防错了方向——杜若没说假话,只是将话藏了一半,利用的就是她这防心。
这可糟了。
即便经了缕词的事,她多多少少地对席临川的看法有些改变,但这到底不是能一概而论的。
——这回是她拒绝了席临川的吩咐,且这「吩咐」还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是在她本职工作范畴内的。
正着想反着想,责任都在她。想把错处推到杜若身上又不容易,毕竟口说无凭。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红衣觉得天空飘过了五个字:先下手为强。
一方面,在杜若再搬弄一次是非之前,她得先把该说的说了;另一方面,在席临川问罪之前,她得先认错去。
好歹得让他觉得她态度良好再说,要不然……这误会可大了。
谁知道杜若先前在他面前是怎么说的?指不定怎么黑她呢!
于是,漆漆黑夜中,红衣去找了齐伯。
齐伯一见她来,当即一副纳闷的神色——刚才乐坊不是回话说她不去了么?怎的又打算去了?
倒是也没有多问,依着席临川留着话给她备了车,送她去大将军府。
到了大将军府的时候,刚一下车,就听到了府里传来的乐舞声。
红衣紧悬着心往里走,由府中婢子领着左转右拐。这里比席临川的府邸还要大些,又是她急而那婢子不急,她不好催促,耐着性子跟着,只盼着别有人挑她这迟到的错处。
终于到了设宴的地方。
「姑娘等一等,奴婢去禀一声。」那婢子压声向她道,言罢就进了厅去。红衣看着她走到席临川席位边,低语了几句便又退了出来,朝她一笑,「君侯请姑娘进去。」
厅中正有歌舞进行着,水袖扬得眼花缭乱。红衣四下一扫看到席临川,安安静静地「蹭着边」去找他。
在他身后踟蹰了半天不知该怎么开口,还是那婢子替她打破了这僵局:「君侯,红衣姑娘来了。」
席临川侧过头来,睇一睇她,道了声:「坐。」
红衣欠身,上前在他侧旁的席位上坐了下来。
「你要记何庆的仇无妨,这宴可是大将军和长公主设的。」他压音道。好像是告诫的意思,又好像并没有不悦的情绪。
红衣心中一紧,刚欲解释,旁边席上的人却先开了口:「素闻君侯待人宽和,府里规矩也随意些,看来真不是假的。」
这话说得笑意殷殷,怎么听也不像恶意;且只是一句随口的评说,就是个没话找话的闲谈。
于此时的红衣而言却显是「火上浇油」了,她下意识地横了那人一眼,忙向席临川道:「我不是有意迟了……」
「我随口说说而已,姑娘别担心。」那人又抢了她的话茬,抢得她心烦意乱,偏他还有再下一句,「在下也实在佩服君侯高居庙堂还能如此随性——那日若晚一步,今天大概就要在何公子墓前饮酒了。」
红衣微愕,再度看向那人,这才想起来他是谁。
是个禁军,那天带人接她和缕词入宫的人。
「我倒是更乐得在何庆墓前喝酒。」席临川回了他的话,兀自饮了一口,一笑又道,「镇抚使大人好快的身法。」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虽都不是要紧事,却弄得红衣不好插话。一壁耐着性子等二人结束交谈,一壁又小心地维持着这认错的情绪——这话说来也实在心塞——先前她差点死在他手里,都不曾听他有过什么歉意;相比之下赴宴真是个小事,她却不得不主动前来认错。
真是……官大一阶压死人。
言语交谈间,红衣察言观色着,隐约觉出……席临川好像心情不大好。
心情不好得很明显,他好像根本就不隐藏什么,不耐和困倦全写在脸上。她便有点心焦起来,怕他一会儿不耐更甚,懒得听她说,或者听了更烦。
感觉心上有个小人儿急得团团转着,每次有话想说都又噎回去,直急得想咆哮出来。
这厢,席临川客客气气地应承着旁边的禁军都尉府镇抚使,余光一瞥,看见红衣正要倒酒。
——敏症好了?
他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见她玉指蘸进酒里。
在她蘸了酒的手搁到桌上时,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跟着她的手放了下去。
「并非有意来迟。」她写了这么一句,手上稍一顿。他要继续看下去,恰有别的宾客来敬酒,他便先噙笑对饮了。
红衣还在继续写着:「……早先不知是公子指名要我来,以为是杜若自行安排,听丝缎之言才知是公子吩咐。」
她写完就静坐着等着他看,谁知来敬酒的那人借着酒劲话也不少。
红衣呆若木鸡地坐了一会儿,垂眸看看桌子上的字——最初的几个已有些慢慢挥发了,再不看就没了。
席临川与人交谈着,感觉搁在案下的手被人戳了戳手背。
他只做未觉地把手挪开,过了会儿,又觉得有东西在胳膊旁边点了一点。
点得很轻,带着点犹豫不决的意味。他一眼横过去,当即就看到她猛缩了手。
之后红衣便想哭了。
他还是没看她写在案上的解释,案下的手却挪过来攥了她的广袖,弄得她的手再也动不了半分,只能老老实实地干坐着。
那蘸酒写出来的字,只剩「听丝缎之言才知是公子吩咐」这一句能看得清了。
那人终于一揖,转而离开。红衣觉得袖子一松,立时浑身都松了劲,忙要开口说个明白。
刚一张口,却迎面看到席临川横眉冷对的样子,问她:「你能不能老实点?」
红衣一下就被他吓回来了。
目下在这大夏朝,她暂且还没碰到过比席临川生气更可怕的事。
是以他要求她「老实点」她便老实了。既然他连听她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一时半会儿也就没有问罪的工夫,她迟些时候再解释……问题应该也不大。
心中惴惴地坐着,眼睁睁地看着案上的字迹全干。满桌佳肴近在眼前,她却没什么心思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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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一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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