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似有不信地撅一撅嘴,喃喃地又说:「可是……我们都在这里看了你好久了,你都没有反应。」
红衣的神色有点尴尬,刚要再说一句「真的没有」,旁边的阿远也嗫嚅着道:「就是。而且……姐姐你头上的簪子都被摘了两支了,你也没有反应……」
红衣一愣,下意识地抬手一按发髻,才觉果然是松了不少。原是留了一半长发披在身后,目下连原本绾上去的部分都披下来了半数。
她心内一怒,猛回过头要看看是哪个「熊孩子」干的,目光所及,神色却一下软了。
「……公子。」红衣赶忙站起身,也顾不得头发现下散成了什么样,屈膝一福,方才烦乱不已的心中顿时只剩了忐忑,心跳快得如同小兔子乱跳。
「是因为我着人去当铺查了你而不高兴么?」席临川连个铺垫都没有,问得直白极了,神色定定地看着红衣,红衣一栗,忙道:「不是。」
席临川未作置评,径自解释了下去:「不是有意疑你,但我身在其位要谋其政。舅舅觉得此事与赫契人有关,我自要从与赫契人有联系的人开始查起。」
他的主动解释让她有些意外,纵有些不忿也发不出火来。点一点头,应道:「我知道。」
「今天阿淼生辰,我托旁边的金玉坊打了块玉佩给他庆生,来时忘了取。」他转了话题,瞟着她,询问道,「同去?」
纵不想去,红衣还是谨慎地未作拒绝。二人一并出了院门,席临川又瞥她一眼,这才想起把手里拿着的两支簪子给她:「喏。」
红衣伸手接过,安静无声地将头发完全散开又重新绾好。觑一觑席临川,心下琢磨着或许应该将聿郸的事告诉他,万一日后聿郸真对她威逼利诱……没准席临川能护她一护呢?
一面觉得不会,一面又觉得很有可能。她毕竟是席府的人,想免去那些麻烦只要日后见不到聿郸就可以了,而于席临川而言,让她见不到聿郸,只需要他一句话。
也许……他当真是会帮一帮她的?
红衣咬一咬牙,迟疑着启唇:「公子……」
席临川闻声看过去,见她低着头,眼睫也垂得低低的,好似有满腹心事。
他蹙起眉头,未作催促耐心等着。便见她深深地一呼一吸,而后沉吟着道:「我、我有些事……不知道该不该同公子说。」
席临川目光一凝:「说就是了。」
「那……」红衣抬眸窥一窥他的神色,小心地道,「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请公子信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他的眉心又蹙了一下,脚下顿住:「说。」
「公子信我……」她急着为自己求一道护身符,却被席临川斩钉截铁地一语打断:「我不能平白跟你许这种诺。」
红衣神色微僵,哑了一哑,听得他又道:「信不信你我自己判断,说吧。」
她始终都是弱势一方,根本就不该奢求他会答应给她什么保障。红衣哑笑自嘲,反是平静下来一些,长缓口气,说得从容不迫:「聿郸公子想让我给他传信。」
席临川一凛:「你说什么?」
「他说两国交战,生意愈发不好做。希望我能向公子打听到朝廷做了怎样的决定、军中又有怎样的动向,告诉他,他的商队便可避开军队所经之处,也能知道下一步该卖些什么,境况会好些。」她简单地复述了聿郸对她说过的话,语中一顿,又道,「他说我能做得到,会给我钱帮我赎身……」
她自顾自地说着,始终没有抬头,便也看不到席临川的满面震惊。
只觉面前气氛凝滞了良久之后,才听到一句:「你为什么告诉我?」
红衣咬一咬嘴唇,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我害怕。原是拒绝了,但他、他说我一定会答应的……」
她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续说:「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觉得怕得很。再者,他虽说自己只是个商人,并未在赫契王廷为官,但我总觉得……总觉得……」
她觉得这种富甲一方的人多少跟政权会有瓜葛,说不准会把消息传给赫契王廷。可又没什么证据,只是因为读过小说是以觉得「可能是这样」,于是便不敢说下去了。
席临川还沉浸在她主动告诉他赫契人要收买她的震惊中没缓过来,惊得连呼吸也停滞住,先前那么多次察觉到不同都不如这一次来得惊心动魄。
先前种种只让他觉得自己许是错了,觉得这一世她兴许不会有叛国之举;这一回却足以让他发觉他彻底错了,她决计不是会叛国的人。
他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视线在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上一分分划过。她还是一副清冷的样子,比他上一世印象中的样子清冷多了,但羽睫总时不时地有一下微颤,明明白白地让他感觉出……
她在害怕。
席临川狠狠地吸进一口凉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些,问她:「你怀疑他为赫契王族办事?」
红衣微一凛,腰佩的流苏穗子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解释得尽量缓和:「我知道不该怀疑公子的朋友,但是……」
「我们不是朋友。」席临川干脆地接了话,红衣一讶,抬起头看向他。
「我也想看看他在长阳要做什么。」他睇着她,与她惊疑不定的目光对视着,少顷,缓出了些许笑容:「多谢你告诉我。」
「……」红衣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应付这道谢了,略有些尴尬,俄而只好如同在现代时一般,应道,「客气了。」
席临川一声干咳,凝视着她又踌躇了会儿,目光不太自在地扫了眼跟得很远的几个小厮,沉声说:「抱歉。」
「……啊?!」红衣惊得向后猛退半步,不知这突如其来的「抱歉」是指的什么,「抱歉,我不信」?还是什么别的?
「我……嗯……」席临川的面色有点发白,目光在侧旁的地上划来划去,窘迫分明地挣扎了好一阵子,终是鼓足勇气道,「我不该疑你叛国,还有……那一箭,我……嗯……」
红衣忽然觉得这个一贯让她怕得想逃的人的样子有点好笑。
二人隔了不过一丈距离,他支支吾吾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显然已尴尬得说不出话,却又非得逼着自己把话说出来……
看上去就像在现代时鼓足勇气到喜欢的女生面前表白的男生似的,磕磕巴巴的无法把话说完整,无论旁边有没有人在围观。
但他明明是上过战场的人,长阳城中传说一般的人物,还不管不顾地在闹市和何家公子决斗过……
几种反差强烈的形象在心头猛地一撞,红衣好似懵了一阵才又缓过神来。再度看看面前别扭得面红耳赤的席临川,不知怎的就大了胆子,面色一冷:「那一箭差点要了我的命,公子空口道歉也太轻巧。」
席临川本就还没缓过来的脸色又一僵,见她眼波流转,很快又续言:「这回聿郸明摆着要找我的麻烦,有劳公子护我周全如何?」
实则话未说完她就已回过味来,不知自己是否说得太过,语毕忙抬眸去看席临川的神色,却见他气息一松,微浮笑意地一点头:「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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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一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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