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地看到,太子的背影霎然一悚。
「你说什么?」太子回过头来,显有诧异。
席临川沉然拱手:「是。禁军都尉府北镇抚司镇抚使,在潜逃赫契之前,曾来竹韵馆观过歌舞,就是上元那日。」
方才还如同上演闹剧一般的正厅中,顿时一片死寂。
太子松开谨淑翁主,带着几分惶意,看看席临川又看看谨淑翁主,最后将目光投向从进门起就被眼前情状吓得没敢吭声的阳信公主霍清欢。
「……皇兄。」霍清欢也乍然慌了,见他看过来,连忙摇头,「我不知道……」
席临川和谨淑翁主自知他们这是在怕什么,心下轻一笑,恰到好处地出言推波助澜:「依臣之见,这舞……太子殿下迟几日看为好,莫淌这趟浑水。」
太子驻足原地,神色阴沉地默了一会儿,复一睇霍清欢,隐有愠意道:「走。」
红衣藏在屏风后贼兮兮地看着,看到太子一行走远了、又看到席临川挥手让旁人退出去,才带着余惊和绿袖一齐走出来。
绿袖抚着胸口说不出话,红衣抽着凉气一拍谨淑翁主肩头,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翁主好、好演技……」
「对啊……我还以为翁主太投入当真了。」绿袖扯着嘴角,「差点冲出来拉架,被红衣拦住了。」
这谨淑翁主真是个演技派——红衣这样想着。
「……咳。」席临川咳嗽一声暂且让她们停了恭维,话语略有点阴阳怪气,「是真像,若非太子拦得及时,那巴掌我挨定了。」
——当时手都扬起来了,如是没人拦着,谨淑翁主显然只能继续演下去,让他吃这个亏。
——怎么就没人夸他两句呢?!
心中不住揶揄着,席临川神色平淡地坐下来,闷声不理人。
绿袖见状拱了拱红衣的胳膊,被红衣斜眼一横,径自上前堆笑道:「公子……」
席临川眼皮一抬:「嗯?」
「您还没说为什么安排这么一出呢!」绿袖浅笑着指指外面,「太子殿下和阳信公主走的时候……也没说之后就不来,若是真按公子说的,过几日又来了呢?」
席临川眉头微挑,目光从绿袖脸上挪到红衣面上,而后又挪回来,冷着脸不说话。
「……」红衣身形一僵,心说他怎么这么小心眼呢?!
席临川自己也在嫌弃自己小心眼。
好像就是死活要跟她赌一口气一样。先前她说的话他都认了,理解她因为那一箭而难过一道坎,可是这回,怎么算都是他来解她燃眉之急的,还生怕吓着她或者又让她觉得他不同她商量而生气,特意提前同她打了个商量。
倒不为听她道谢,可是……
除却她刚到竹韵馆、见到眼前阵仗时满带惊意地同他说了几句话之外,就没再和他说过一句别的!
显然是有意避着的,躲得远远的和绿袖交谈就算了,谨淑翁主遣开旁人有意让她沏茶给他,结果……
她就真有胆子再叫个婢子回来给他沏茶!
席临川越看越闷、越想越憋,忍了大半日都未显出不快。现在大事办妥,他眉梢眼底就写个五个字:我不高兴了。
周围的空气中好像也充斥着五个字:特别不高兴。
绿袖尴尬地看看谨淑翁主,谨淑翁主尴尬地看看红衣,红衣尴尬地看看席临川——席临川从容不迫地饮了口杯中已凉的茶。
茶水入口间,他皱眉皱得很明显,眉间的意思也很明显:没有热茶,不高兴。
红衣在绿袖和谨淑翁主划来划去的锋利目光下怨念地踌躇了许久,咽了口口水,低着头往前蹭。
在他手边矮几边半尺的地方停住脚步,她禁不住地暗瞪他一眼,才端起茶盏去旁边换茶。
「多亏镇抚使大人潜逃得巧。」他的解释从她身后慢悠悠传来,「陛下震怒,指挥使吓得不轻,差点在永延殿中自尽谢罪。」
红衣撇了撇嘴,把茶盏旧茶倒了,取净水洗杯子。
「他走也就罢了,可一路离开得十分顺利,显是有安排在先。」席临川轻衔笑意,手指轻巧桌子,「指挥使立誓查明原委,各方都紧张着,这个时候,谁都不想沾染此事。」
红衣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就不应话,手中茶夹夹起茶叶搁进茶壶,倒水。
「太子备受瞩目,只会更怕。再则,单说来平康坊,他也决计不敢大张旗鼓地来。二者搁在一起,但凡谨慎一点的人都不会为了看支舞再犯场险。」他徐徐说完,略侧过头,笑看向红衣背对着他的身影。
红衣静神等着,一边等茶泡好一边暗思这些个阴谋阳谋。
片刻,她执起茶壶一倾,茶水均匀地流出来,倒满一盏,她才端起来,朝席临川走过去。
端茶这事虽然简单,但她实在不在行——手里拿着茶盏便会低头一直看着,生怕一不留神,茶水轻洒出来烫了手。
于是乍觉眼前有人时,猛地抬头已有些晚,惊得她一声轻叫,好在脚下立刻停稳了。
……干、干什么啊!一点动静都没有,成心吓唬人!
红衣怒目而视,蹙眉一瞥他,将茶盏端高了一些,闷声道:「将军请用。」
「多谢。」他面不改色地拿起来便抿了一口,而后神色定定地看着她。
到底……干什么啊?!
红衣心中不安地左看右看,可任凭她的目光挪得再活跃,他的视线也纹丝未动。
「没别的要问的了?」他启发着问道。
红衣稍想了想,诚恳颔首:「没有了。」
席临川不甘地暗自抽气,并不想就此结束交谈,于是启发地更明显了点儿:「你就不问问……谁都不想沾染此事,但谨淑翁主沾染了这事,会不会有麻烦?」
「显然不会有麻烦啊……」红衣明眸一眨,抬眸望向他,一副笃定地样子。
反而说得他有些不解了,蹙着眉头睇睇她,抱臂悠悠道:「为什么?」
这才惊觉他在有心逗她说话,红衣心中忿然地默了一会儿,当着谨淑翁主和绿袖的面,还是只好继续说下去:「因为既然指挥使急于严查,便难免有觉出一丁点疑点都要查个清楚的时候,这样一来,其中多少会有跟赫契无关的人……」
她瞥一眼笑意吟吟地他,接着嘟囔说:「所以总不能看谁有疑点都疑到底。将军您‘搜过’,没搜出什么,就没事了呗……」
「啧啧。」他挑眉而笑,弄得红衣发毛:「……怎么?」
席临川敛笑颔首,郑重「夸赞」:「姑娘你糊涂一世,聪明一时啊……」
红衣的心绪被搅得一团糟。
原本以为自己跟席临川掰扯清楚了,现在看来,也许是掰扯清楚了,但席临川俨然不打算因为「清楚了」就放弃。
长声叹息后,红衣决定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工作中去!
让他看到她毫不为之所动且是个工作狂,他兴许就不会再扰她了。
诚然,就算她不想当工作狂,竹韵馆也够让她忙的了。
逢一、逢五开门接待散客的时候不必多提,再也见不到从前门可罗雀的时候了,每一次都是全场爆满。
而那每个月编一套、每一套最多跳三次的接受预定的「限量版演出」,在短短十几日里,已然排期到了次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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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二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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