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妾掌家 卷四 第四十七章

  红衣咬一咬牙,暗说这话题抛得可真「委婉」啊。
  接下来的话,显然就不是在同皇帝说了,略提高的音量带着商量的意思,皇后说:「临川,福儿和小溪年龄相仿,本宫又是你的姨母,他们表叔侄原也该亲近点。依本宫看不如让小溪住到宫里来,一来让他们互相有个伴,二来宫里照顾得也更细致。」
  表叔侄……
  直到皇后这般把辈分点出来,红衣才意识到这俩孩子压根不同辈!更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又见席临川一直沉默着,狠一切齿,径自笑道:「皇后娘娘,小溪才四个月,正是离不开父母的时候。此时让她进宫,怕是不合适。」
  皇后那一番话后并未添一句「你觉得呢」之类的询问的话,大有强迫的意思;红衣这一句答语,说得亦是生硬,就是母亲为孩子做主的意思。
  皇后却不在意,颔首一笑,又说:「不妨碍她和父母亲近。你们平日都在长阳,你大可日日来宫里看她,这样于临川反是更容易些,上了朝后先来看她,然后在回府去料理别的事情,也无人扰他——算来和她也不过是每晚睡觉时分开,没有你想得那样会生分。」
  她这样一说,红衣一时就有点应付不来了。
  滞了一会儿,手在席临川衣袖上拽了拽,反被他一握:「别急。」
  见他二人皆不吭声,皇后满意一笑,侧首询问皇帝:「陛下觉得如何?」
  「嗯。」皇帝未予置评地随口应了一声,许是未觉得有什么不好,便向席临川道,「临川意下如何?」
  红衣紧张地看着他,他终于抬了眼眸,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在众人的瞩目下,向大殿中间的宽敞过道上行去。
  端正一揖,湖蓝色广袖展开、又恢复波褶,他直起身,舒了口气,闲闲道:「臣觉得不合适。」
  上面默了一会儿,皇帝问他:「为何?」
  「嗯……说不好什么‘为何’。」席临川有点为难地苦涩一笑,似是认真思量了一会儿原因,才又续说,「只是‘觉得不合适’罢了……臣是她父亲,此事还请陛下许臣做主。」
  ……哈?!
  红衣坐在席上都哑了。
  看看乳母怀里熟睡的席小溪,又看看在殿中回话的席临川,怎么看都觉得他这衣冠楚楚的样子底下还是藏着一股「痞」劲儿。
  她还觉得这事有什么深不可测的呢、以为有什么要斗智斗勇的剧情呢,方才她还和皇后周旋得入戏呢!
  怎么到了他嘴里,就又成了这么「简单粗暴」的应对方法?他那话翻译过来……那不就是「我是她爹我说了算」吗?!
  年初五,从满朝文武到席府上下都被惊呆了。
  皇帝下旨免了席临川的职、收了兵权,且连个原因都未说。
  旨意是直接下到席府的,传旨的宦官踏进广和苑的门,语气抑扬顿挫得十分渲染气氛。读完了把圣旨卷好、往席临川手里一交,转身就走了。
  正在卧房里陪着席小溪睡觉的红衣听得差点没晕过去,耳闻宦官的脚步声远去,立刻疾步往外走。
  还未踏出房门就见席临川迎进来,悠哉哉的神色间竟一点失落都没有,从容自若地问她:「你听见了?」
  「你……」她错愕不已,又怕声音太大打扰席小溪睡觉。一把将他拽出卧房,「陛下为什么啊!」
  「我请的旨。」席临川微笑道。遂将除夕那晚回府后特意没提及的事同她说了,红衣哑了半天,怒问:「那日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高兴得太早。」席临川啧啧嘴,「辞了官,我们就可以四处云游去了——我怕你高兴得太早提前连去什么地方都想好,末了陛下却不放人。」
  她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该高兴吗?好像是应该高兴的。这样她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会死在战场上,席府又家底够厚,纵使无权无位,已有的家产也够他们「吃」一辈子。
  但就是高兴不起来,反倒忧心忡忡的,甚至有点悲戚——大抵是因为这事太大了,让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一时便禁不住地将重心全放在了「失去了什么」上,觉得他受了重挫。
  席临川凝视着她的神色,视线在越锁越紧的眉心上一触,便知她再想什么。
  抬手在她脸颊上一捏,他轻松道:「高兴点儿。真是我主动请旨的——且我想得很清楚,没什么可难过的地方。」
  「嗯。」红衣轻应着,连点头都点得很犹豫。勉力从那份不安和负面的情绪里走出来,她抬头问他,「那……你日后就不用上朝了?」
  「是。」席临川点头。
  她思了思,又问:「也没有没完没了的政事要琢磨了?」
  他又说:「是。」
  「客套乏味的宫宴、复杂烦闷的府中宴请,也都没有了么?」红衣竭力提着一缕思绪,将先前所不喜欢的事情都明确点出来,努力让自己觉得他不干了才是最好的。
  席临川再度应说:「是。」
  她却还是觉得有点落差感,维持着理智道了一句:「哦,那很好。」
  在这样的事上,红衣尊重他的决定,却不代表人人都会如她这般。
  陈夫人在听闻此事后生了一天一夜的闷气,而后怒然离开长阳,索性连上元节也不一起过了。
  席焕和小萄也大为震惊,二人一同到了席临川的书房里,一唱一和、苦口婆心地讲了半天道理……
  奈何席临川就一个反应:「哦。」
  第三天,连六皇子都亲自登门了。且看席焕的反应,并不是他请来的救兵。
  六皇子刚十六岁,比席焕还年轻些,冷着一张脸的样子仍未褪尽稚气。
  他大步流星地进了席临川的书房,刚道了一声「骠骑将军!」,就被席临川抬手止了话:「殿下,那是几天前的事了。」
  六皇子僵了一会儿,又气又恼地径自在他案前的软席上坐下:「您到底什么意思?」
  「大夏无战事,我想换个法子活。」席临川犹是答得轻松坦荡。对方到底是皇子,他起身亲自沏了茶来呈过去,倒是有点疑惑和意外,「在下却未想到,头一个来劝在下的外人,竟是六殿下。」
  坐在旁边的红衣也是这个反应。
  她一直以为席家和这位六皇子唯一的交集,便是席焕给他当了伴读。至于席临川,她和他在一起这么久,都不曾见他和这六皇子见过面,完全不熟的样子。
  「……我一直很敬重将军啊!」六皇子显然有点急了,茶也顾不上喝,往案上一搁,又说,「上个月,父皇刚说要再为我请一位武将做老师,我便提了将军。他原是答应了,怎么将军……」
  席临川眉头微挑,不再纠正他这称呼上的习惯。悠悠坐回去,道:「大将军比我阅历深,何老将军也征战多年了,殿下不必担心没人教您。」
  「可是……」六皇子还要再辩,席临川目光不经意地一扫:「殿下还是请回吧。此前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已劝过我,我若有心留下,早就不提此事了。」
  红衣眼看着六皇子面上的怒意腾到顶点,面色白了许久,又慢慢地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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