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胡思乱想着,越想心里越是七上八下。
院外好像突然间起了脚步声,而且特别明显。
她想扭头看看究竟又不敢,定着心神继续跪着。
乍闻一声「陛下驾到——」
雪梨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顿时失措。
匆匆忙忙地想转身下拜,可甫一挪动却被双腿的麻痛震得浑身僵住。她狠咬牙关缓着劲儿,御前开道的宦官已至正则宫门口。
两个宦官一看门前跪着个宫女挡路,当即惊喝:「还不让开!」
她仍难以挪动,两宦官相视一望,赶忙上前拉她。
雪梨借着两个宦官的力撑起身,往旁边蹭着刚挪了几步,那抹玄色袍摆已出现在几尺开外的门槛以外,银色宫绦下坠着的荷包映入眼帘。
荷包上是雄鹰振翅的绣纹,雪梨一怔:这不是她给指挥使大人做的荷包么?
雪梨看到那荷包后一时浅怔,下意识地就继续抬了头,甫看清面容,目光便狠狠滞住。
皇帝已躲避不及,这么多宫人跟着,连蒙她都不能蒙。紧随其后的陈冀江和徐世水抬眼一看都替皇帝尴尬,恨不能在旁边找个地缝钻进去——苦心隐瞒了这么久,就这么撞破了?!
正则宫的前院中,气氛便这样凝固。
雪梨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停了,直到胸中憋闷才反应过来,猛一吸气,慌张下拜:「陛下万安!」
皇帝稍一蹙眉头,侧眸扫了眼书房。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能瞧见候在外间的楚氏和易氏已跪下行礼,想来是太后和七弟在里面较劲,把她们两个轰了出来。
再看看雪梨,皇帝懊恼得气不打一处来,不想管七弟了。
「带上她,回紫宸殿。」他说罢转身便走了,弄得雪梨措手不及,正则宫上下也措手不及。
消息传到书房去,大致就是「陛下把那宫女押走了,没留别的话」,太后闻言淡淡地又抿口茶,没过问别的,谢晗则吓坏了——怎么感觉皇兄把人押走比母后罚她跪两个时辰还可怕呢?!
皇帝走在前头,一众宫人悄无声息地随着,雪梨被两个宦官半扶半架在中间,在这安寂中过了一小会儿,就彻底慌神了。
——好多事情一齐往脑海里涌,一件件全过了一遍之后,她觉得自己死定了!
她埋怨皇帝吃了她的小兔子,还抱怨皇帝「喜怒无常脾气怪」,说他乱罚宫人不好伺候弄得她们特别害怕,还曾经以「吃甜的会心情好」为由逼他吃杏仁酥糖!
皇帝那么不爱吃甜的!
于是,皇帝走着走着,听到身后一声抑得低低的:「呜……」
皇帝一怔,停脚看过去,随行的宫人们也齐整地停了。大多宫人对先前的事还是不知情的,只看皇帝面色觉得大事不妙,一个个死低着头,连喘气都放缓了。
皇帝略作沉吟,当着众人的面到底没说什么,举步继续往前走去,便这么听了一路的抽抽噎噎。
到了紫宸殿前的时候,雪梨见两个宦官还不松手、打算架着她上长阶,怕得更厉害了,又因哭了一路,开口时的声音都哑了:「陛下……」
皇帝回过头,就看她似乎很想往后躲又不敢动:「奴婢不是故意的!」
他不知道怎么应话就没应,正要继续往上走,后面传来一声更紧张的:「奴婢知罪了……」
「……」皇帝短吁了口气,「让她自己上来,旁人在外候着。」
众宫人听言止步,两名宦官也立刻松了手,雪梨完全僵在了原地。
怎么愈发糟糕了……
不论心里怎么害怕,这旨还是得遵。雪梨牙关暗咬嘴唇,拎着裙子,一步一步地往上蹭,跟上刀山似的。
皇帝在殿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她才也上完长阶,他一睇她:「嘴破了。」
雪梨的贝齿骤然松开,这才品到一股腥甜。
「进来。」皇帝转身进殿,她踟蹰了一瞬只好随进去。
旁人都留在了外头,原在殿内候着的宫人也被皇帝示意退出去,她还是一迈进内殿门槛就膝头发软地吓跪了:「陛下!」
雪梨想清楚了,他要挑她的哪条罪名,她一定立刻就认,死扛着必定一点好处都没有!
皇帝驻足想了想,问她:「你先说还是朕先说?」
那个「朕」字像敲蟹壳的腰圆小铜锤似的在她心头一敲,她当然只能回答:「陛下先说!」
答这话的口气听着还特坚定,皇帝禁不住地一笑,伸手把她扶起来,道:「朕不是故意瞒你身份的,初时不便说,后来怕说了吓着你。」
雪梨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使劲儿点头表示理解。
皇帝沉了沉,又给自己着补:「也不算完全骗你。指挥使是朕自己担着,承淮是朕的表字。」
她还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心底的紧张不言而喻。
皇帝蹲下身,放缓口气:「该你了。」
雪梨深吸一口气,死垂着眼不敢看他,突然就没勇气把自己先前的那些错都重复一遍然后乖乖认罪了。
——她不得不想,如果里面的某一条他已经忘了呢?她再提醒一遍不是更糟了?
于是就挑了离得最近的一件事先认了:「奴婢不是有意说陛下‘喜怒无常’的!」
他双眼微眯:「难道是无意中说出来的?」
她低着头都觉得他眼底寒光涔涔,一个激灵,听得他又道:「你觉得朕是会秋后算账的人?」
不是……
雪梨心里急坏了,这大概就叫「多说多错」、「言多必失」吧!于是她紧咬牙关不敢再说了,秀眉紧紧锁着,紧绷的小脸上写满了「陛下恕罪」,恨不能在额头上贴个「陛下您说什么都对」!
皇帝板着脸盯了她一会儿,不忍心再逗她了,转而问她:「膝盖疼不疼?」
刚才一个劲儿点头的雪梨这回摇头摇得特别利索。皇帝挑眉,只好当没看见,起身便拽她胳膊。
雪梨分毫不敢挣扎地随他拉着走,好在不过几步他便停了脚,将她按坐在大殿一侧的椅子上,丢了句:「等着。」
这感觉让雪梨觉得特别熟悉,回想起是从前的事后又是一阵心悸。脚尖在地上一点却滞住,并不敢违他的意自己起来,只好僵坐着。
皇帝从寝殿出来后,就看到她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泪痕未干,看着特别可怜。
他叹了口气:「你别害怕。」
她还是僵着。
「把药上了。」他将手里的瓷瓶递给她。上回她伤在胳膊上,他想帮她她都不肯,这回在腿上,他要上手更不合适。索性提都不提,见她接了药,就一指侧旁的屏风,「我去后面等着。」
雪梨怔然看着他躲到屏风后面,把偌大的紫宸殿都让给了她似的。
撩起裙子又挽起中裤,雪梨被膝头的乌青吓了一跳!
她还没在冬天这么被罚跪过,方才在正则宫跪的时候只觉得那青石板真是够硬,腿上不舒服是肯定的,大约需要好生揉揉缓缓。
现下一看才知道这么严重,轻轻用手指碰了碰……好疼!
谢昭抱臂等在屏风后面,就听外头一声接一声地倒吸冷气,越吸声音越明显。
「传给医女来给你揉揉?」他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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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房的娘娘 卷一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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