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娇医 卷一 第二十章

  易齐有时候帮把手,更多的时候则是闷在屋子里或者做绢花,或者绣香囊,甚至一整天都不怎么出门,也极少开口说话。
  易楚跟易郎中提过,易郎中沉默片刻,才道:「先由着她去,等我有机会跟她谈谈。」
  易楚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这期间,有个夜里,辛大人又来过一次,只让易郎中把了脉,对易楚仿若未见。
  这日,吃过晚饭,易郎中又去了那个食用罂粟成瘾的陈驰家中。
  近些天,陈驰的病症越发严重,疯狂时六亲不认,见人就打,有两次差点把送饭的娘亲打死。陈家的小孩子都不敢靠近关着陈驰的屋子。陈驰娘没办法,几次狠下心想勒死这个逆子,最终总是下不了手。
  今天却是陈驰闹着闹着晕了过去,好半天没醒过来,陈驰爹急三火四地请易郎中去看看。
  看到陈驰爹无可奈何老泪纵横的样子,易楚心里也颇不是滋味,等父亲走后,寻了几本医书在医馆翻看。
  可惜的是,书中的记载非常少,除了药用,根本没提到罂粟可以让人上瘾。
  易楚颓然抬起头,这才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高大的身影,挺直的鼻梁,一双黑眸又深又亮,紧紧地盯在自己脸上。
  易楚大吃一惊,本能地后退,却被椅子挡着,一时竟然呆住,不知所措。
  辛大人淡淡开口,「还有四物丸?」
  「有,」易楚连忙回答,走到药柜前,拉开抽屉,取出只瓷瓶,倒了十粒出来。
  「多来几粒,这阵子我不在京都。」
  不在京都?
  易楚飞快地睃了他一眼,又倒出十粒,用桑皮纸包好,隔着台面推了过去。
  辛大人拿了药,仍是站在台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台面,既不说走,也不开口。
  易楚自然不敢撵他,也没话可说,便拾起方才的医书继续看,眼对着医书,脑子却始终提着一根弦,根本看不进去。而鼻端萦绕着无休无止的艾草香,还有……一丝丝的血腥味?
  易楚屏息深吸口气,没错,是血腥味。
  忍不住抬头又瞧了辛大人一眼,看起来好好的,不像有伤的样子。
  辛大人捕捉到她的目光,问道:「怎么?」
  易楚犹豫下,才低声答:「你身上有股血腥味。」
  话出口,辛大人很快明白,他在诏狱待了一整天,身上自然少不了这种味道。不过,他已冲洗过,又换了衣衫,难道她也能闻出来?
  果然长了只狗鼻子。
  想了想,开口问道:「你爹呢?」
  「出诊了,」易楚应着,又补充,「就在二条胡同,是个吃罂粟成瘾的人,想必就快回来了。」
  辛大人疑惑道:「罂粟怎么吃,也能上瘾?」
  「听说是罂粟结青苞的时节,在正午用针刺破外面的青皮,不能坏了里面的硬皮,第二天一早,刺破的地方会流出津液来,用竹刀刮进瓷器里,阴干或者蒸干制成膏子。说是暹罗或者南洋有卖的。」易楚又将陈驰上瘾的惨状说了说。
  辛大人目光闪烁,突然肃然道:「取纸笔来。」
  易楚不敢怠慢,将易郎中平常用的笔墨放到台面上,另外燃了支蜡烛。
  辛大人提着衣袖研墨。
  易家的砚台跟墨锭都是极平常的市井之物,研起来「吱吱」作响,有种凝涩感。辛大人皱眉,稍微用了点力,砚台里的清水很快染上了颜色。
  辛大人提笔蘸墨,几乎未加思索,「唰唰」在纸上写了两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待墨干,将写字的那半条纸裁了下来,卷成极小的卷,端起烛台,用蜡油封住。接着,走到门口,口中打个唿哨。
  不多时,有飞鸟悄无声息地落在他掌心。
  辛大人也不知用什么法子,将纸卷掖在飞鸟翅膀底下,拍拍它的脊背。飞鸟展翅,悄无声息地飞走了。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果断利落。
  易楚看得有些呆,又觉得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心里莫名地恐慌。
  直到飞鸟消失在夜空,辛大人才转身回到屋里,看了看静默的易楚,掏出只荷包,扔在台面上,「替我做身中衣,要细棉布的。」
  易楚愕然,急忙拒绝,「我……」
  「三日后,我来取。」不等易楚说完,辛大人已打断她的话,扬长而去。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易楚。
  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可能替不相干的年轻男子做衣衫,而且,还是做中衣。
  这根本就是私相授受。
  不,比私相授受还要严重!
  易楚看着台面上荷包发愁,本打算置之不理,又担心父亲回来问起,根本没办法解释辛大人这荒唐透顶的要求。
  辛大人既非她的父兄,又不是通家之好,更不是未来的夫君相公。
  就是夫君,未成亲前,也没有做中衣的理儿。
  易楚不打算替他做,辛大人就是个疯子。
  提心吊胆地过了两天。
  第三天一早,易楚便有些心神不定,对着西天拜了好几拜,又在观音像前上了三炷香才觉得安生点。
  好在一天无事,夜里,易楚陪父亲在医馆煎了两副药,直到亥时才回屋。
  刚踏进房间,就闻到淡淡的艾草香味,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捂住她的口鼻,堵住了她几欲出口的尖叫。
  易楚认命地放弃了挣扎,辛大人松开她,两人在黑暗里相向而立。
  静默里,易楚听到父亲的脚步声,从医馆走到正房,又听到「吱呀」的门开声,是易齐出来倒了洗脚水。
  终于,外面慢慢归于平静。
  辛大人才冷声问:「衣服呢?」声音是透骨的冷。
  易楚硬着头皮掏出那只荷包,「这还给你,我不给男人做衣服。」
  「那是谁的?」辛大人指向一旁的椅子。
  借着朦胧的星光,易楚看出椅背上搭着件直缀,「是我爹的。我爹不一样。」
  辛大人极快地接口,「有什么不一样?」
  易楚无言,这还用问,她的亲爹当然跟别的男人不同,给自己父亲做衣服天经地义。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辛大人突然轻轻叹了口气,「明天一早我去扬州,约莫着半个月回来,你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易楚屏息等着他的下文,却只觉得眼前一空,已没了人影……
  易楚辗转反侧了许久,耳边总是萦绕着轻轻的叹息,又翻来覆去地想辛大人未说完的半句话。
  会是什么呢?
  辛大人去不去扬州,又要去多久,根本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直到外面的梆子声响过三下,易楚才迷迷糊糊地阖上眼睛。
  第二天卯初,易楚强忍着倦意起床,甫睁眼,就瞧到床边的荷包。石青色缎面底儿,绣着步步高升图样,四周缀着金黄色的穗子。无论是面料、做工还是式样,都非常普通。普通到可以在任何一家杂货铺或者布料摊位上见到。
  倒是与辛大人很合拍。他的衣着佩饰都是很寻常的东西,倘若不是周身散发的凌厉气息,应该不会特别吸引人的主意。
  荷包里面装了只十两的银元宝,两只一两的银锞子,还有几块碎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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