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说得这么详细,完全不是他往常惜字如金的作风。
易楚默默算着时辰,突然心头一跳,害怕再听下去。
好在,辛大人及时止住话头。
易楚暗中松口气,问道:「大人说有话问我,不知是什么话?」
「庙会那天,你怎么会冲撞了荣郡王?」声音比适才要冷漠许多。
易楚一愣,正琢磨着如何回答,有声音自她头顶响起,「本官想查自然也能查到,只是不免牵连到你……」
却原来是他站了起来,又操起了官腔,逼人的气势忽地散发出来。
易楚不由后退一步,低声将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遍。
辛大人凝神听着,突然开口,「推你的人是易齐。」语气很笃定,似乎亲眼看见一般。
易楚没法否认,可又不愿辛大人误解易齐,只说:「我没有看到,说不准。」
辛大人再不开口,又沉默会,才道:「下午你爹开了些草药给我,我不方便煎药,你替我换成药丸。」
「好,」易楚答应,「爹一早出诊,医馆辰正开门,你来就是。」
「明日一整天都忙,我夜里来……」他目光凝在她脸上,神情开始变得柔和,「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过我?」
没有,她被胡家的事情烦着,根本没心思想别人。何况,她完全没有理由想他,她躲都来不及。
只是不等她回答,耳边又传来更低更轻的声音,「我常常想起你……」
易楚彻底呆住。
他说,他常常想起她。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手里细软的绒布真真切切地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易楚抖抖索索地点燃油灯,打开手里的绒布包。
紫红色的绒布上,躺着对墨绿的碧玉镯子。玉的水头极好,温润缜密,凝如羊脂,入手沁凉,若是夏日戴着,感觉定然极舒服。
可,这种东西并非她能肖想的。她也不想要,甚至巴不得与他再无瓜葛。
易楚隐约感觉喉头被扼住的地方又火辣辣地痛起来,她猛地合上绒布,与先前的荷包放在一处。
只是,夜里又是睡不安生。
他的话像是咒语般时不时回荡在她耳边。
莫名地,又想起他临走前的那半句话,「你会不会……」
你会不会想起我?
他应该是这样的意思吧?
你有没有想起我?
我常常想起你。
你有没有想起我?
我常常想起你……
那样低,那样轻,那样柔的语气……
易楚觉得自己快被折磨疯了,一把拉起被子,连头带脑把自己紧紧包裹进去,仿佛这样,就再也听不到那个声音。
第二天又是两只黑眼圈。
易楚支吾着解释,「盖着被子太热,不盖又太冷。」
易郎中替她把了把脉,「烦渴燥热,五心不宁,睡前用点安神之物。」
易楚心虚地答应了。
心神不定了一整天,吃过晚饭,易楚将四物丸、荷包还有那只绒布包都找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抱着被子去敲易齐的房门,「今晚,我跟你一起睡。」
易齐先是一愣,很快兴奋起来,「好,快进来,」接过她的被子铺好,又跳起来,抱着易楚,兴高采烈地说:「好久没跟姐一起睡了。」
她高昂的情绪带动着易楚也开心起来。
两人一起洗了脚,又一起洗了脸。
易齐道:「我琢磨出一种新发髻,姐梳起来肯定好看,」说着打散易楚的头发,分成四份,后面的依然绾成发髻,前面两绺先辫成辫子,再向后顺在发髻上,辫身用银簮固定住。最后插两朵精致的鹅黄色绢花。
镜子里的易楚比往日多了三分艳丽。
易齐非常得意,「好看吧?而且梳起来很简单,我教你,」又将发髻散开,细心地教导她。
易楚也很高兴,这段日子,她过得无比沉闷,能够换个新发型,心情就会好一点吧?
两人说说笑笑,直到二更天才睡。
照例,易楚睡在外侧,易齐睡在内侧。
放下帐帘的时候,易齐又感叹一句,「好久没和姐一起睡了。」
真的是好久了。
以前两人小的时候,是跟着易郎中都睡在正房。易楚七八岁时,两人一起搬到东厢房,两人睡一张床,易楚在外头易齐在里头。
易齐十岁那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吵着要自己睡。易郎中便领着两人将西厢房收拾出来。
到现在已经三年了。
许是近几日总是睡不好困意太浓,又或者是因为易齐在身边心里踏实,当耳畔传来易齐细柔悠长的呼吸声,易楚也禁不住困意很快合上了眼。
一觉好睡,直到天光大亮才睁眼。
易齐已经起来了,朝着她笑,「姐,我给你梳头发。」
两人梳了一式一样的发髻,易楚清雅,易齐秾艳,并肩站在一处,一个似出水芙蓉,一个像盛开的牡丹,说不出的好看。
易郎中温和地笑,「来吃饭,给阿楚买的热豆汁,给阿齐的是甜豆浆。」
两个女儿齐声叫,「爹爹真好!」
欢欢喜喜地吃过饭,易楚回到自己屋子。
桌上的东西仍在,连位置都不曾移动,似乎并没有人进来过。
或者,那天只是辛大人的随口一言,当不得真。
易楚顿时松快下来,可瞧着桌上的东西,又无法真正放松,得找个机会全都还回去才好。
连续几天,都没见辛大人的人影,而市井间却有消息流传开来。
据说扬州大乱,头一天夜里扬州知府被抄家入狱,第二天夜里漕帮三位当家的同时毙命,尸首就挂在扬州城的城墙上,同时不见的还有他们无以计数的家产,说是数百名锦衣卫忙活了好几天才清理完。
漕帮是万晋朝最大的帮会组织之一,帮众足有上万人,掌管着漕粮的征收和运输,帮规及其严密,不但有大量身手出众堪比军队的护卫,还有不少谋士为之出谋划策。其中三个当家的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单是大当家在扬州的住处就有十几处,除了亲信之外,没人知道他歇在何处。
能将三位当家的同时杀死,可见锦衣卫的能力与势力。
一时间,锦衣卫名声更甚!
易楚问父亲,「扬州离京都有多远?」
易郎中想了想,「你娘是常州人,离扬州不算远,记得当年你外祖父进京足足用了一个多月。你想去扬州?」
易楚笑笑,「就是随口问问,不知道扬州的消息多少天才能传到京都。」
易郎中了然,「驿站送信沿路换马不换人,大致十天八日就能到,那些小道消息传过来估计差不多。说起来,什么时候也该带你去趟常州,你外祖家也不知还有没有人?」
易楚的外祖姓卫,是进京赶考的秀才,原本满腹诗书,运道却不好,头一年开考前日收到家书说父亲病故,他回家奔丧守孝三年。第二次下场,因途中奔波得了风寒,病得几乎起不来床,勉强下了考场,连卷子都没答完,自然榜上无名。因爹娘都过世,卫秀才索性不回乡了,就留在京都待考。第三次倒好,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胳膊肿的连笔都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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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娇医 卷一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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