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事过後,苏宋只叫段水遥的名,不再加那个段姓。
等到苏宋把段水遥养熟了,才问她,「你既然能把自己的名字想得这般复杂,可曾想过应找个什麽姓的男子嫁了合适?」
但见段水遥还当真一派正经地点头回答道:「我扫地的时候仔细想过,我爹从前说过,负负得正,既然段姓偏负,又不似姓鸡、姓死、姓毒、姓操那等负到不忍直视的地步,也应找个差不多程度的,我向北面摆地摊卖字画的张老伯借了本百家姓回去翻了一圈,发现冷姓不错,冷若冰霜、心灰意冷,冷淡的冷,与我这段姓门当户对,薄凉里带着一股诗意。」
听得苏宋觉得段水遥真是傻得不能再傻。
这是前话,段水遥的逻辑虽然天马行空了点,但向来是个较真的人,认定的事情不太容易改变。不过官奴和官妓一样,都没有嫁人的自由,所以段水遥只是白想而已。
後话是什麽?
段水遥这天清晨吃了苏宋的肉包,受了苏宋的卦,复认真扫着开乐街。街上这会儿有了些人气,几顶轿子匆匆而过,那是陈国赶着上朝的官爷。
清道奴每日早、中、晚要清街三次,寅时到卯时一次,午时到未时一次,戌时到亥时一次,遇见形形色色的人,但更多时候是扫到千奇百怪的垃圾。
鸡蛋壳、白菜梗子、破布头那都是最最正常的,段水遥眼睛尖,笤帚一挥,从犄角旮旯扫出一条,呃,月事带。段水遥姑娘淡定地摇摇头,心道是怎麽这玩意也能乱丢,赶紧用簸箕盛了倒进随身的麻布袋子里,再一挥,天哪,哪家姑娘如此没有节操,连肚兜也往外丢。
那红艳艳的肚兜上绣着一朵十分好看的花,虽则不知是什麽花,可教人看了能联想到妖娆二字,纵是段水遥再木讷,这会儿也涨红了脸,左右看看无人,拎起小肚兜塞进麻布袋子里,让它与月事带作了伴。
「喂。」
忽的有个低沉的男声在她身後响起。
尽管段水遥的肚兜还在胸口挂着,月事带也还在衣柜里收着,可止不住那作贼心虚的紧张,立即把麻布袋子口一收,往怀里一藏,整个人绷直,没敢回头。她疑惑着方才明明一个人也没有的,怎麽平白地冒出了个声音。
哦,或许这是个男子的声音也是段水遥心慌慌的一部分原因,她手里可有两样女子最私密的物什。
「扫帚借我一下。」
段水遥不敢回头。
「我说,把你手上的扫帚借我一下!」
段水遥依旧没回头,这次不是羞的,是被男子吓的。当即把拿着扫帚的手臂往外一甩,跟个木头人似的定在那里,留给那男子顽固的後脑杓,随便他取走手里的扫把。
男子微愣,用一个眨眼的时间想到了一个小时候娘亲说的枕边故事,说是猎人去森林里打猎碰到了一头狼,那头狼十分聪明,用两只前脚搭在猎人的肩上,猎人以为是人就毫无防备地转身,结果喉咙立即被大灰狼给咬断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留心站在你背後的人,也许就是一只想咬断你脖子的大尾巴狼,所以合着自个儿今朝也当了一回大灰狼?
段水遥的笤帚在片刻之後被那人拿走,那人没打算理会小姑娘的异常。然後段水遥听见不远处发出沙沙沙的扫地声,段水遥实在忍不住好奇,偷偷回头去看是怎麽个情况。
只见原本紧闭的一排街铺当中开了扇门,那扫地声就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如果段水遥没有记错,这间铺子已经有一个月不曾开门营业,似乎转手给了别人,再抬头往门上面的招牌看,斗大的四个字,冷记面馆。
咦?她好像被某个字闪瞎了眼。
借扫帚的人很快出来,入目发现那扫帚的主人正出神打量他的店铺招牌,清咳一声解释道:「在下冷青,新店铺今日刚开张,有些工具未备齐,借了你扫帚一用,多谢。」他还想说多说一句,要不然给你免费吃碗面条当答谢,忽然察觉某人炙热的视线把自己看得浑身不自在。
段水遥很难形容此刻激动的心情,当她的目光尚停留在冷记面馆的冷字上想入非非时,那低沉性感的男声说自己叫冷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哎,与她好般配的名字,於是乎飞快地抬首去看说话之人的模样,妈呀,「梦中情人!」
段水遥发誓,她那句梦中情人的字里行间中没有任何调戏或者花痴之意,只不过昨夜里刚梦见的人,今晨一下子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难免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冷青的模样好,七尺男儿,身材健硕、面如冠玉、气质清贵,犹如京城郊外木须山上离人湖边那棵有名的百年银杉松,凌风知劲节,负雪见贞心,应该叫苏公子出来亲眼瞧上一瞧,便知二人高下。
冷青的名字也好,段水遥早前就仔仔细细翻过百家姓找出个冷姓来和自己的段姓负负得正,她此时默默将两个人的名字排在一块儿,正如自己所想,委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却说冷青微蹙着眉,他端详了段水遥一阵,似乎在辨认什麽,又似乎是被段水遥口中的四个字给惊呆了。总之两个人对望着谁也没有说话,气氛静谧异常,直到冷记面馆里走出一个小厮,喊了一声:「公子,房间都打扫好了,还有什麽吩咐?」
而对面同时响起一个声音,喊着:「水遥,你傻站着在发什麽呆?」
才将含情脉脉的两个人分开。
段水遥回头,晨光中走来一名身着灰黑官服的男子,陈国但凡懂了些道理的小孩都知道,这身打扮的乃都是京城捕快。京城捕快身为全国捕快的典范,其中随便挑一个,那抓贼办案的本事比普通的县官都厉害。
「胡勒,我是在……」看梦中情人。
段水遥与这名叫胡勒的捕快十分熟稔,其中缘故,无非是清道奴与捕快有个相似之处,便是要经常在大街上来回走动,这一来二去间,走大街走出的情谊犹如瓜熟蒂落般顺理成章。
胡勒同那醉人酒坊的苏宋一样,平日里对段水遥十分照顾,皆因为这女子虽然傻里傻气,贵在心地善良,又孤苦无依,无端就能讨人喜欢、惹人怜爱。
「我来时见张监官从如意坊那儿出来,拐个弯就该到你那处了,你还不赶紧去扫街。」胡勒也不听她解释,推着她往前走。
段水遥直喊着:「扫帚,扫帚还在冷公子手上。」
胡勒这才转回去不甚友好地打量还杵在店门口的冷青,盘问:「你面生得很,新来的?什麽时候开的店?从哪里来?」胡捕快拿出平日里破案抓人时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腔势,这腔势已经浑然天成。
冷青拱手行礼,一一作答,「在下冷青,从云州来,前些天刚盘下这铺子。今日新店开张,若官爷不嫌弃,还请赏光到小店里坐坐,吃碗热面。」
段水遥猫在一旁,听得仔细,心中一喜,云州亦是她的故乡。
正欢喜的档口,胡勒已把扫帚塞回她手里,边拉走她边叮嘱道:「快些扫完街回屋里别乱跑,昨夜里严侍郎的大舅子家里头忽然丢了个黄花大姑娘,今早上急匆匆来衙里报的案,我们正要去找呢。我瞧着许是有胆大的采花贼作案,你可留点心眼,别跟那不认得的人多说话。」
他肚子里忍着没说,且看那个叫冷青的男人长得好看,气度也不凡,根本不像是个做小生意的商贩。
不过陈国乃泱泱大国,京都之地最是繁华,也最是鱼龙混杂,能在这条开乐街上开得了铺子、做得起生意的,你懂的,多半不是没有故事的等闲之辈。
有句俗话怎麽说来着,哦,大隐隐於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段水遥忽然想到了什麽,停下步子,有些不好意思,「胡勒,你说城里丢了姑娘?」
胡勒点头。
段水遥拿出那个原先藏在身後的麻布袋子,四下打量後,小心翼翼打开来,冲胡勒道:「胡勒你看看这里面的东西。」
胡勒那小麦色的,还算硬朗俊气的脸蓦地黑了一层,他也四下打量,心想他堂堂京城第一捕快,哪里能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去翻看劳什子的垃圾袋。
不过转瞬的时间,他又反应过来,赶忙取过段水遥手里的麻布袋子。
只听段水遥喃喃道:「我扫了这麽多年开乐街,还是头一次碰到如此不拘小节地乱丢这些、这些女子私物的。我瞧着样子九成新,料子也好,胡勒你聪明,看看会不会有什麽蹊跷。」
胡勒一进入捕快角色,也不顾渐渐热闹起来的四周,伸手往袋子里掏出那红艳艳的肚兜,仔细翻看,认真端详,就跟看皇上的圣旨那样别无二致。
但见肚兜上绣的是朵九里香,多生长於海岸周围的沙地里,京城不太常见,不过他偏巧幼时随娘亲寄居海州,对这花倒也熟悉,更巧的是严侍郎那大舅子确也是海州来的,更何况他家丢的二女儿,闺名九香。
胡勒脑袋里快速整理着这些事儿,低头又摩挲了会肚兜上的九里香,暗忖这小傻妞扫街扫出来的破玩意可能还真的跟失踪少女有关,到底是不是,还要把肚兜带回去让失踪少女的家人辨认。
却说段水遥这时候,依然脸红成猴儿屁股,好几个汉子走过去都冲着她和胡勒暧昧地笑,段水遥压低了脑袋,不声不响地试图去拉扯被胡勒拿在手里的那麻布袋儿,可胡勒一门心思扑在案子里,手抓得紧,根本没发现她的动作,也没发现周围的变化。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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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晴娘 上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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