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太娇纵 下 第四十三章

  眼泪模糊了视野,她哭着拒绝,「别想着就这样打发我,我这就领你去找大夫,一点点小伤装什么生离死别,起来……快起来……」
  「你得赶紧上路,小刀那孩子撑不了多久。你才是最紧要的,我为二爷做事,虽死犹荣。」
  「我不管……我不管……你那么讨人厌,怎么能就这样……我会恨死你的,我一定会恨死你的……」
  她说恨他,他反而高兴起来,虚弱地描画出最后一个笑,「我说你一定会来的,二爷当初还不肯信。你瞧,我没猜错,你一定会来,我知道你……我知道的……」起初是单纯的得意,末尾是凄惘与落寞,他心里的疼痛盖过肺部的伤,永世相随。
  他的呓语更如同自我告慰,他提起一口气,刚想要开口,顶不住咽喉里涌出血,随着他一阵咳嗽全然喷溅在她脸上。
  「你说那些都是假的,但是……但我是不信的,我不信……」
  他的梦停留在乌兰成余宅一方小院中,她与她谈诗品画,拨弦对弈,他自以为找到今生挚爱,然而她却说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个虚妄无情的梦。
  但他不信,从来不信。
  她哭着求他,「别死……曲鹤鸣我求你了……别离开我,我害怕,我承受不起……」她不想告别,不想懂事。谁知道为何情缘总是短,为何苦难总是长。
  她想回家,却突然间记不起她的家在何处。天地茫茫,踽踽独行,何处是归路。
  他太累了,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想要斗胆伸手摸摸她的脸,但才抬到半道就已没力气,彻底跌落下来。
  「快走——」他的声音细不可闻,他的气息也就此停顿。
  他的梦,就此断了。
  夜幕下只剩漆黑一片,山间又下起小雨,似乎是白日里老天爷没发完的脾气。曲鹤鸣的身体已凉透,马儿也已经吃得饱肚。她没办法收敛他,只能拖到山坡下,盖上树枝与落叶做好标记,等来日再谢。
  眼泪流干了,似乎也再不能言语。她牵了马再次出发,孤身一人月下潜行。
  她清晰地记得,他反反复复说,我说你一定会来,但二爷不信,你看还是我猜中。
  她来了,他却走了。
  这世界来来往往,都不过孤身游弋。
  她走了一夜,同时被负疚折磨一夜,似行尸走肉一般毫无知觉。日上中天时抵达凤台镇,这时候她已经一整夜未曾进过一粒米、饮过一口水。她半边是泥,半边是血,发髻已经散了一大半,头发被血水凝固,紧紧黏在面颊。蓬头垢面,疯癫无状。
  凤台镇只有一条能过马车的街道,云意牵着马从南走到北,她的速度很慢,期间不断与街道两旁或好奇或害怕的商贩对视,围观之人战战兢兢,而她拖着孱弱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行,仿佛走完这条街,她便再不会往前多走一步。
  嘴唇干涸开裂,她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却尝到腥甜的血。
  很快,很快走到街尾。
  她再也无处可去,同时精疲力竭,绝望的情绪一瞬间将她湮没,眼前一片黑,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多一具被命运推向绝境的躯体,那些人远远看上一眼,又各自散去,无声无息。
  这些日子以来,当下是她睡得最安慰最满足的一觉。
  她以为她已然死了,入了地狱或是天堂,再不为人事烦恼。
  但怎奈耳边有「地狱小鬼」吵得厉害,叽叽喳喳不停,「怎么睡了这么久还不醒来,人搞成这个样子,我怎么好带到二爷跟前。」
  另一人说:「千万不要,让二爷知道了,刚养好的伤又得坏事。」
  「那依你看,能藏到什么时候?」
  「多一日是一日,哪有人一睡不醒的?」
  她浑身酸疼得厉害,睁开眼看四周,不知几时被安顿在四面灰墙的农家院,门口只挂着一道烂棉絮做挡风之用。那两只小鬼就是隔着帘子啰嗦,才让她听了个一清二楚。
  嗓子难受,她也没力气大声喊人,见床边一只茶杯,便抓起来敲桌面。
  外头两人当即忙活着把这家媳妇找来,没多久便推进来一位穿红袄的年轻妇人,扭捏着搓着手,操一口山西话问她,「妹儿睡醒了?有……有啥想吃的,额去弄。」
  云意撑着手臂坐起身来,一开口嗓子如破锣,「我饿的厉害,得让我进些米粥。天冷,还劳你给我一件暖和衣裳。」
  小妇人忙不迭点头,「你等着,额给你去弄去。」这就要走,闹了半天,云意连一口水都没喝着。
  外头,有人隔着帘子扯嗓喊,「二爷没事,夫人放心,千万养好身子,等夫人身子好了,属下再去禀报二爷。」
  「查干?」
  「是是是,正是属下。」
  「我身后或有追兵,你需尽快派人往南去,小心为上。」她的声音极轻,查干需竖起耳仔细听才能分辨清楚。
  「夫人放心,已有人出城善后。」
  「曲鹤鸣他……没能回来……也再回不来了……」
  查干汉语不好,她并未直白说出个「死」字来,他却能听出她语中悲切,行军打仗的人,这些话听得多了,也能猜出大概。「我……我出城去找。」
  旁边另一人推搡他,「你出去,留下这么个事儿,我怎么跟二爷交差。」
  查干道:「那就你去——」转而又同云意说,「夫人,这是我兄弟德玛,刚从特尔特草原来,还不懂事,夫人见谅。」
  云意问:「几时让我见二爷?」
  查干为难道:「夫人且养一养,二爷如今也不大好,属下擅作主张,是怕二爷见了夫人又是心疼难过,这……二爷的身子着实经不起了。」
  「知道了,你去吧——」得知他近在咫尺,她心中反而平静。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见与不见不在一时。
  第二天晌午查干跑来说:「曲大人已经带回来。」
  「还没跟二爷提?」
  「不敢提,更不敢私下收敛。」曲鹤鸣的死讯层报上去,陆晋总要追问原因,这一说就该涉及云意。
  她歇息两日,已然好过许多,「你等着,我换身衣服就随你去见他。」
  查干木着一张脸在门外僵立,有许多画面他一生都不愿多想,譬如昨日,他在山谷里找了一整晚,最终追着路边散落的衣裳鞋袜,在狗窝里找到几处让野狗吃得精光的人骨。拼拼凑凑才整理出大半个完整躯体,浑身上下也就头颅尚存,能依稀分辨出这便是二爷身边最得力的曲鹤鸣曲大人。
  乱世浮生,生生死死他经历的多了,今日来的新兵,明日就横死沙场。但他与曲鹤鸣十几年前就认得,他不喜欢他身上那股酸腐文人的派头,曲鹤鸣看不上他们这帮子大字不识的关外武夫。但兄弟是真兄弟,感情是过了命的感情。
  他仿佛自出生起就不曾哭过,直到昨夜,他亲手拼出他,过后独自一人躲到山坡后大哭一场,呜呜咽咽让月亮笑话。
  想想真是没脸,恁大个人了,哭得眼泪鼻涕满脸,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
  帘子被撩开,他急忙转开脸,藏起通红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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