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是只纸老虎 卷一 V第五十七章

  许久后,沈兰池出了歇脚的院子,回到了父母身旁。
  沈庭远还未回来,也不知人在哪,余下的沈家人倒都在这片枫林里。檀香寺的僧人在林子里支了张酸杨木矮桌,又放了砚台青墨并镇纸毛笔等物什。几个结伴同游的书生恰好漫步至此处,见安国公府的两位大人在此,有心露上一手,便轮流上前题诗。沈大老爷正弯着腰,瞧那几个书生作诗,肖氏则在旁叽叽喳喳地对沈大夫人说些什么。
  沈大夫人眼尖,一眼瞥到沈兰池脸上有什么不对劲,疑道:「兰儿,你这嘴巴上是怎么了?」
  兰池用拇指蹭了一下嘴角,道:「吃东西时急了些,咬到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沈大夫人拿帕子来按她的嘴角。
  沈大夫人一说话,肖氏的喋喋不休就被打断了。肖氏面有不快,抱怨道:「嫂子,玉珠的话可还没说完呢。方才说到哪儿了?这庭康的官若是做大了呀,那便可与庭远互相扶持。都是一家子人,又有什么不好的?」
  说来说去,还是沈庭康检校太中大夫的那事儿。
  二房瞧中这个肥差好久了,可沈大老爷始终不肯去办这事。如今二房出了个太子妃,肖氏扬眉吐气,觉得二房高了大房一头,便理直气壮地与大房重提起了这件事来。
  沈二老爷虽也是个大官,可这官位也是沈大老爷捞来的,在官场的地位又哪能和沈大老爷相提并论?只要沈大老爷吩咐一句下去,这太中大夫的空缺还不是长了翅膀似的飞入沈家囊中?
  「弟妹,这事儿你得与我家老爷商量呀。」沈大夫人叠着手帕,头也不抬,「我一介妇人,能帮的了什么?」
  「大哥最重爱嫂子,只要嫂子肯说话,那便没什么不好办的。日后桐映做了太子妃,若是嫂子有什么要帮忙的,知会一声,玉珠也会照做。」肖氏浑然未察沈大夫人的不耐,兀自滔滔不绝,竟又说出了更夸张的话来,「对了,我娘家那几个亲戚呀,也想混个小官儿当当。这事一点都不麻烦,大哥弹个手指便成了……」
  沈大夫人的面色一沉。
  这肖氏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竟还提出了这样过分的事儿来!
  肖家未发达前,老家是淮西那边的。肖家如今混得好,成了京中一等一的新贵,老家便有一大群亲戚上门打秋风。肖家大多数时候都不爱搭理,偶尔接济一番。如今那些淮西的穷亲戚胃口被撑大了,竟瞄上了嫁入安国公府当二房主母的肖玉珠了,还指望着搭上安国公府这棵大树,好乘一乘凉。
  沈大夫人看不上肖氏这种小家子气的做派,可面上却分毫不显,只是款款道:「这事,你也得与老爷说呀。我一介妇人,实在是说不上话。」
  肖氏喉里的话噎住了。
  她倒是找过沈大老爷了,不过沈大老爷比沈大夫人还要油盐不进。无论是什么事,沈大老爷只说一句话:「若是直接求太子殿下,倒还来的快些。」
  好一句「直接求太子殿下」!说得简单,做起来又哪豁的出去脸皮?
  这婚事才刚刚赐下来,二房便对太子殿下指手画脚,要这要那,太子会如何看他们?以后桐映嫁过去了,岂能抬得起头?桐映在侧妃后进门,本就是丢了大脸,可不能再失了太子的宠爱。
  肖氏白浪费了一番唾沫,什么事都没说成,只能愤愤离去。想到在老家亲戚面前打下的包票,她便愈觉得丢脸。因为不高兴,傍晚她带着二房人回去时,还不肯与大房并道,像是要避晦气一般,抢前一步走了。
  沈大夫人倒乐得清净,招呼了下人收拾马车,回安国公府去了。
  肖氏一走,她反倒心情好了起来,一边招呼兰池上马车,一边笑眯眯道:「今年枫叶比去年更好看,可惜你祖父还不肯出门来。也不知碧水湖里的鱼上没上你祖父的钩?」
  沈兰池有些累,上了车便半寐半醒、昏昏沉沉。
  那马车行了半道,车身忽然一震,惊得车厢里的人都踉跄一阵,兰池也匆匆惊醒了。好一会儿,车夫才探入身来,为难道:「夫人,有个妇人拦了咱们的路,说是要替女儿讨回公道。」
  沈大夫人皱眉,撩起车帘,向外望去,但见一个青布裙袄的妇人正泼皮赖脸地躺在地上,全然不顾满地污泥,正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着,口中喊着什么「我苦命的春喜」、「阿娘对不住你」云云,一头枯发乱蓬蓬的。
  「这是怎么了?」兰池奇道。
  「别管,绕了路便是。」沈大夫人对车夫叮嘱一句,放下车帘道,「一个月能碰上四五个讹钱的,不是被碾了脚,便是被压了手。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躺到路上来的?」
  车夫应了声是,重扯了缰绳。
  兰池撩起车窗外的软帘,望见那妇人哭哭啼啼地追了过来,心下只觉得「春喜」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只可惜,她始终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见过这个名字。
  待兰池回了安国公府,拆了簪钗要就寝时,方才惊忆起她在何处听过这个名字。
  这春喜乃是二房少爷沈庭竹身边的丫鬟,入安国公府时签的是活契,原本过个五年便能出府去了;可春喜却没能回去——她被沈庭竹鞭笞致伤,没等熬到冬天,人便去了。
  肖氏自是将此事瞒的死死的,还偷偷摸摸地葬了春喜,自以为万无一失。谁料,此事最终还是被捅了出去,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时阮迎刚得了陛下提拔,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于是抢先拿了这件事开刀,将安国公府的二房里里外外查了一通,发现沈庭竹早先还打死了三个丫鬟。此事一出,向来硬气的老安国公沈瑞气得昏了过去,自此缠绵病榻,一蹶不起,而安国公府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想到前世的种种情状,沈兰池不由心惊肉跳。
  那二房被满京城人痛骂是罪有应得,可大房的人却为此连累。她的娘亲乃是京城一等一的外命妇,却被人投以白眼;更别提兄长沈庭远,被那群本就关系不好的官场同僚日日讥笑,自此后过得愈为浑噩,犹如行尸走肉。
  此世,她绝不愿看到大房再被二房无辜牵累。
  春喜之死,就像是一把藏在枕下的刀,随时会给予沈家一记重击。能早一刻解决,便得早一刻解决。先前她被陆兆业的婚事拖着,分不出神去;现在既空出了手,那就得干些事了。
  凭着前世的记忆,沈兰池隐约记得春喜一家住在城南那头的青石牙子边。事不宜迟,她立即派下人出门挨家挨户地寻找那春喜的亲娘。
  只是,下人去了一个多时辰,回来时却一无所获。
  「养你们干什么呢!」沈兰池是真的急,「连一个妇人都找不着?」
  「那青石牙子这般大,小姐又记不得是哪户人家,这要如何找?」家丁一脸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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