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爱不眠 第二章

  思及他们有可能是受了她的牵连也遭了难,她眉眼间掠过一抹戾气,不自觉抿紧唇瓣。
  打小照顾她长大的施嬷嬷,细心察觉到她异样的神色,关切的询问,「小姐怎么了?」
  按理,自家小姐嫁给康定侯世子,她们这些下人也该跟着改口唤小姐世子妃才是,但小姐不喜欢她们这么唤她,要她们仍像以前那般称呼她。
  韩舒波轻摇螓首,露出一抹倦容,「没事,我累极,困了。」
  施嬷嬷连忙吩咐四个丫鬟手脚俐落些,好让自家小姐早些歇息。
  待韩舒波洗漱完,施嬷嬷便领着几个丫鬟退下。
  没有新郎官的洞房,也无须再燃着喜烛,韩舒波吹熄烛火,独自躺在喜床上。
  枕着鸳鸯枕,盖着百子被,她轻阖上眼,耳边响起的是上辈子大师兄劝诫她的话—
  「悦娘,人妖殊途,你与他不会有好下场,你别再执迷不悟!」
  「大师兄,我要嫁给贺郎,我胡悦娘这一辈子只认定他一人,求你别再拦阻我,让我走,悦娘一辈子都会感激大师兄!」为了与心上人相守,她不惜向一直以来对她照顾有加的大师兄下跪恳求。
  「人心易变,倘若有一天他另结新欢,你该怎么办?」大师兄为她担忧不已。
  「不会有那一天的,贺郎对我亦是一片痴心,他绝不会抛弃我移情别恋!」
  「倘若他发现你的真实身分呢?」
  「我不会让他发现的,纵使他真的发现,依他对我的情意,定也能接受。」她对心上人信心满满。
  「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要离开归涯山,从此跟着他?」大师兄语气关切,仍盼着她能迷途知返。
  「没错,求大师兄成全我。」她语气坚定,毫不犹豫,一人只盼着与心上人双宿双飞。
  沉默须臾,大师兄成全了她,让开了路。
  就在她起身,迈着轻快的步履准备前去与情郎相会时,耳畔又传来大师兄的声音—
  「悦娘,记住,归涯山永远都是你的家,你随时可以回来。」
  大师兄明明说了她随时可以回去,可如今归涯山上的结界已被破除,再不见大师兄他们的踪迹,没有大师兄他们的归涯山,已不再是她的家了。
  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当年在她死后,贺志坚是不是也对大师兄他们下手了?!
  都怪她瞎了眼,鬼迷心窍,才会爱上那样一个忘恩负义的坏东西,不仅害得自己身死,还连累了大师兄他们。
  思及此,韩舒波眼前浮现一片殷红得犹似鲜血般的烈焰,那彷佛是来自幽冥的业火,焚烧着她的身子、焚毁她的五脏六腑。
  被下了符药,还被掏走了妖丹,法力全失的她,变回一只白狐,她匍匐在地,周身是燃烧的烈火,她痛得撕心裂肺,质问着那薄幸负心之人—
  「你忘了我们之间的恩爱情分了吗?当年你想当官,却考不取进士,我费尽心思帮你谋得如今的官职,你没有家产,我想尽办法赚取银钱供你花用,你怎么狠得下心这般对我?!」
  他恼羞成怒,满脸厌憎的咒骂道:「你闭嘴!先前我是受你这妖狐蛊惑,才会迷了心与你在一起,如今我得到高人指点,看出你的真面目,哪里还会再受你蒙骗,像你这般的妖怪,岂能再留在世上继续祸害世人!」
  旁边一名道人附和道:「贺公子说的没错,我等这是在替天行道,降妖除魔,这妖物法力全失,逃不过我的符火,咱们走吧。」
  贺志坚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彷佛她是多么污秽肮脏的东西,多看她一眼就会脏了他的眼。
  分明是他妄想高攀名门贵女,所以容不下她,才找来道士想除掉她,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曾经的倾心相待,换来的是背叛与算计,最终她惨遭烈焰焚身,她痛、她恨、她不甘,她诅咒他不得好死。
  就在她魂飞魄散前,有人不顾那能蚀魂灭魄的符火来到她面前,抱起她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身子,在她耳边温言安抚道—
  「悦娘莫怕,我来救你了!」
  那是她上一辈子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当时她瞠大双眼,直勾勾的瞪着那张无比熟悉亲切的脸庞,嘴角微微动了动,她想对大师兄说「我错了,我后悔了」,但是她再也开不了口,也发不出声音。
  阒暗的房里,韩舒波喃喃低语,「大师兄,我好想好想你,你究竟在哪里?」
  今生她已不是胡悦娘,不是那个被情所迷的天真狐妖,她转世投胎为人,成了韩家的千金。
  当时是大师兄耗去百年的修为,敲开黄泉之路,护送她的魂魄去轮回,但不知为何,她竟是带着前生的记忆投胎,在她幼时,便已打听到前生害死她的贺志坚在她死后三年,因通敌叛国而满门抄斩。
  她不知道是不是大师兄替她报的仇,在得知仇人已死,前生的怨愤也烟消云散了,而今她唯一的心愿便是再见大师兄一面。
  翌日,厅堂里,韩舒波在奉完茶后,不待堂上坐着的符广远夫妇开口,便幽幽泣诉,「舒波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昨儿个等到半夜,也盼不到世子前来,倘若世子真这么不待见媳妇,媳妇委实无颜再继续留在侯府,还望侯爷、夫人成全,让舒波回去。」
  正等着要给甫进门的媳妇下马威的康定侯夫人,见她说得泫然欲泣,端着的表情连忙一缓,替还没来请安的儿子说了几句好话,「明宵昨儿个喝得太醉,怕吓着你,才没去喜房,他这是体恤你,你可莫要多心了。」
  符广远昨日是在小妾那里留宿,此刻听了两人的对话,才知晓儿子洞房夜竟未进喜房,脾气原就不好的他当即动了怒。
  「明宵也太荒唐了,昨晚是洞房夜,他纵使喝得再醉,也该进喜房,怎能让新娘子独守空闺,枯等一夜?!他人呢,给我把他叫来!」吩咐下人去唤儿子后,他看向韩舒波,「这事爹会替你作主,不过你既已嫁进符家,就是咱们符家的人,往后可莫要再动不动就说要回去的话,都已出嫁还回娘家,这传出去可要让人笑话。」
  韩舒波没有答腔,只是柔顺的垂眸,轻点螓首。
  康定侯夫人心知儿子这会儿还赖在他那妾室的床上,担心丈夫责骂儿子,连忙又帮儿子说话,「老爷,明宵昨儿个大婚,难免多饮了几杯,这会儿怕是还没醒呢。」
  「新媳妇拜见公婆,他就是再醉也得陪着一块儿来,再说,这会儿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见人,成何体统,他会这般不知礼数,全是被你给惯出来的!」符广远不留情面的指责自家夫人。
  被丈夫当着媳妇的面这般喝斥,康定侯夫人不免也来了气,脸色跟着沉了下来。「老爷怎么能这么说呢,明宵不过是晚点过来,何至于如此不堪?」
  符明骐与妻子邓云娟也坐在一旁,见状,邓明娟温婉的出声缓颊,「想来二弟只是昨日太高兴,才会多饮几杯,还请爹娘息怒,莫为此伤了身子。」
  她样貌娟秀,但脸色苍白,微带病容,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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