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不知道他的心思竟和她一样……本来该欣喜、庆幸的,此刻却恐惧极了。
他是四叔啊!这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的。
顾望舒看她反应如此剧烈,几乎灰心了。大概真的是他的妄想吧。
他站起来,背过身去,声音隐忍中带着冷漠:「你不用急着回答,回去好好想想。如果,真觉得恶心,憎恶我——从此,我们就不必再见了。」
「要是,你愿意……以后我就不能是你四叔了……」
新荷的心像一团麻在绕,乱糟糟的,她确实应该好好地想一想。
身后许久没有动静,顾望舒回转身,却发现已空无一人。右胸口的伤处猛然间疼痛起来,他倚靠着衣柜站了。
回新府的马车里,新明宣觉得很奇怪,妹妹从四叔屋里出来后,就一直闷不做声,一脸的心事重重。
他拍拍她的肩膀:「有什么话,可以和哥哥说……别憋在心里。」
新荷扯下嘴角,点头后又摇摇头,笑起来比哭的还难看。
新明宣嗟叹一声,不再问了。妹妹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了。他从妻子那里听说了赵家替赵渊求娶荷姐儿的事,父亲、母亲大致都是满意的,就是荷姐儿年纪还小,便推拒说再留两年。
时间过得很快,等「莲苑」的桂花又盛开时,八月到了。
正房的庑廊下摆了几张杌子,新荷和几个丫头坐在一起,做绣活。她绣的是一方手帕,花样是松鹤延年,给祖母的。
算算时间,她有半个月没见过四叔了。前天去「德惠苑」给母亲请安,恰好哥哥也在,听他说,四叔已经开始上朝了。想必,伤处也好全了。
这段日子,新荷总能想起四叔和她说过的话……他那么郑重、认真,想必也都是真心话。
前世的时光,历历在目。她最后死去的瞬间,还能看到顾望舒在人群里的模样。若是,这一世她真的接受了他,那新家灾难来临时,会安然无恙的渡过吗?还是说,会因为她的参与而连累到他。
不管她承不承认,私心里,她都希望四叔能一辈子安好。
「姐儿,线。」云玲把簸箕递给新荷,大小姐最近瘦的厉害,三餐也都是不定时吃,上个月新做的褙子,最近穿身上都空荡荡的。
早晨,她服侍姐儿洗脸,看到她手腕侧的尺骨因为瘦弱都凸出来了,白皙又透明的,像是用劲一握,就能折了。
「收起来吧,今个不绣了。」新荷把帕子放进簸箕,转身进了西次间。
云朵在一旁站着,和云玲说话,「姐儿是不是病了?最近都很反常,也不爱说话了……偶尔笑一次也都很勉强的。」
「要真是病了,赶紧告诉大太太吧……」慧文插嘴道。她年纪偏小些,是「莲苑」的二等丫头。
慧敏也凑了过来:「我倒是认为,大小姐是有了心事。」
云朵看她一眼,突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天长落日远,水净寒波流。卯时刚过,顾望舒从文渊阁走了出来,外面的天空已经有些暗了。他脸色还带些病气,看着疲惫不堪。
虎子和一众侍卫连忙跟了上去。
还没走到马车旁,姚固姚阁老大步从后面追了过来,他穿着绯色锦鸡补服,留着山羊胡,很豁达的一位老人,「顾阁老留步。」
「姚阁老有事?」顾望舒拱手笑道,他对经常提携他的姚阁老,说话很温和。
姚固捋了捋胡须,「今日时间还早,要不要去老朽家里用个饭?」他对这位年纪轻轻却手段高明的青年,是很佩服的。官场历来如此,你不狠心杀别人,自然有人狠心来杀你。尔虞我诈也要看谁用的更精明。
他这一辈子,最喜欢机警、能干之人。所以,见了顾望舒才念着,把自己最宠爱的小孙女嫁给他。
「嗯?」顾望舒疑惑地看他一眼。
姚固爽朗地笑,直言不讳:「是我孙女……想邀请你,去家里吃饭。」
是姚锦溪?青年面不改色,他突然想起那日荷姐儿对他的态度……推辞道:「我待会还有事情要处理,改天吧。」就算她最终都不接受自己,他也不忍心让她生气。哪怕是一丝一毫。
「好,一言为定。」姚固看小厮把他的轿子抬来了,便告别离开。
深夜,万籁俱寂。
「合欢堂」的后门悄无生息地开了,一个穿青色圆领衫子的老翁走了进来,虎子上去迎了,「李管家,你里面请,主子等着呢。」
李然点点头,跟着他进了正房的东次间。
一灯如豆,顾望舒背对着门口在看一块玉佩,那是母亲最后留给他的一样东西。
「少爷。」李然跪下行礼。
青年扶他起来,让他坐了,问道:「……事情可有新的眉目?」
李然摇摇头,「查到秦尚书家的时候,消息就断了。」他猜测道:「我隐约记得,老爷当年接了笔很大的生意……之后,就出事了。」
「秦尚书?」顾望舒问道。
「是,就是大小姐的外祖父家。」李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下午的时候,我去找新府总管领月钱,见了大小姐院内的婆子……好像在说什么大小姐病了,瘦的厉害……」
「病了?」青年喃喃的重复了一句。她在新家那么娇贵,他们会好好照顾她的吧,他自我安慰着,右手却紧握成拳。
李然又坐了一会,说些闲话,约莫着时间过了子时,才告辞走了。顾望舒让虎子去送他。
天刚亮的时候,下了八月的第一场大雨,狂风肆掠,电闪雷鸣。黄豆大的雨点落到地面上,「啪啪」响着汇聚成一个个临时的小水潭。
朝堂上,工部左侍郎夏文远跪下启奏,说入夏以来,江浙沿海地区频下暴雨,形成大大小小的水灾无数起。民间也自发的出现了灾民自救,富民救助,然而都收效甚微……请求朝廷赈灾。
工部尚书赵章德直言:「只赈灾济贫怕是不行,重要的还是在河堤、水坝治理这一块。」
朱瞻宣端坐在龙椅上,听得头疼,每年的夏季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特别是黄河下游地区和长江流域。决堤严重。大量的灾银拨下去,连个水响都没有……真是需要整顿了。
他一想到这,脸色就不好看了,摆手道:「众爱卿可以各抒已见。」
顾望舒不擅长水利,也不准备插话。他站在左侧第二排,穿着绯袍补服。现在他升了吏部尚书,袍子自然从青色换成了绯色。
新德泽在他身后右侧站了,头微低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太和殿里乱糟糟一片,人多嘴杂,说什么的都有。朱瞻宣听了一阵,大概也都是抱怨雨水之多、或者如何救济灾民这一块……无甚用处。
下朝后,首领太监严涌来文渊阁宣了皇上口谕:在乾清宫觐见各殿阁大学士。
夏勤是武英殿大学士,当年朱瞻宣还是太子时,他曾任太子太师,如今已为内阁之首。他和姚固走在最前面,两人轻声交流,神情很愉悦。此人脾性温和,和谁都能谈得来。
乾清宫的正门敞开着,几人鱼贯而入,跪下行礼。
朱瞻宣赐了座,说道:「各位爱卿,今日让你们过来,是商谈水患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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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宠妻那些年 卷二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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