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性格温婉,听到虽然觉得对,却有些为难:「许宁虽然兼祧,却到底仍是唐家的女婿,只请许老夫人,不请唐老夫人倒不好。」一边想着索性两边都下了帖子邀请两家女眷,罗氏接了帖子,十分兴奋,幸好许宁中举时一气儿做了好几身衣服,慌忙插金戴银,穿绫带罗,带了段月容一块儿进了县里,一边又道:「看来还是该在县里买一处房子才是,以后交际应酬也方便。」心心念念却是拿定了主意村里的房子倒是不着急了,合该早些买了县里的房子才是,乡下的地反正又不必耕作了。
到了县府里,才通报进去一会儿,便看到宋晓菡笑容满面地出来迎她道:「许老夫人到了?我娘已在里头等着了,唐老夫人和许夫人也早就到了,我还以为她们会等您到了才一起来呢。」一边又微微向段月容点头致意,一边上前扶了罗氏的手,罗氏整个身子骨头都轻了几分,笑道:「许家家贫,媳妇家有些看不上我们也是有的,可惜若不是我们许家的儿子,她们哪里有着福分进了这贵地儿和宋夫人小姐这般贵人攀谈?她们这般不知礼,我倒替许宁捏把汗,只怕这样的媳妇和岳母以后要给他丢人呢。」
宋晓菡微笑道:「许大哥才进了京得了官便忙着托我家进京的时候带上许夫人和孩子,依我说京里大不易居,许大哥才得官,不知多少事情要应酬,若是妻子都进了京,孩子又还小,连宝如妹妹也需要人照顾,一时兼顾不暇,只怕误了差使,须知这当官的头几年最是重要,若是应对不当,招了上司的厌恶,打发你去个远远的地方,一辈子的前程也尽误了,不过如今许大哥高中探花,想是正志满意得之时,只想着让妻荣母贵,倒没想过这些细处,宝如妹妹又还小,家里也没人教导,没想过许大哥的难处。」
罗氏大生知己之感:「宋小姐真真儿是名门闺秀,说起话来真是识大体!也不知将来甚么有福的人娶得你,我何尝不是这么说!连我们老俩口都知道儿子前程要紧,待站稳了脚跟以后再接我们也不迟,唐家那边却偏要送媳妇过去,这是着急他们唐家的香火呢!这等自私自利人家,也是我们二郎命苦,遇人不淑,这样好的女婿,不知好好体贴得助他往上走,倒要在后头拖后腿!不瞒你说,我们听说二郎要接媳妇进京,就去唐家说了,结果没用!人家就会说甚么小夫妻分离久了不妥,他们小夫妻的事,我们不干涉!真是没法说道理。」
宋晓菡抿嘴笑道:「这也怪不得,市井人家,难得女儿嫁了个贵婿,岂有不看紧一些的道理,这京里历来有榜下择婿的习俗,许大哥这般人才,若不是成亲太早,原该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一同举行才是,高中探花呢,那可是驸马都当得的。」
罗氏拍掌道:「可不是!我们也是懊悔得很,不该那般早便说亲。」却似乎完全忘了家贫出赘一事,宋晓菡也绝口不提此事,只是笑语盈盈一路迎了她们进去,一边听说段月容守寡在家守着孩子,也肃然道:「寒门农户,肯守节又如此孝顺公婆的实在不多,段姐姐真令人敬佩,前儿才听我爹说朝中有个二品官员替寡母请贞节牌坊并诰封,以旌表其矢志不贰,贞孝节烈呢,那家子却是读书人家,世代官宦的,你这般寒门节妇,却是更为难得了,敬哥儿将来必能有成,报你奇志的,也是许老夫人门风好,才有段姐姐这般好的儿媳妇了。」
段月容抿嘴而笑,罗氏想不到大媳妇如此受宋家推崇,连忙道:「我也说呢,这个大媳妇一贯在家里是十分孝顺的,可叹二媳妇竟没学得一分二分。」
宋晓菡笑道:「少不得要老夫人慢慢调教了。」
罗氏被她左一句老夫人右一句老夫人哄得全身舒爽,她一直对在唐家面前低了一等感觉到十分不服,在二媳妇面前硬不起腰来,然而如今陡然发现连这名门闺秀都认可了自己的地位,不由对降服二媳妇起了些信心。
说话间便到了花厅敞轩,因春日花发,窗子都大开着,满园春色迷人,宋夫人正在上首陪着刘氏和宝如说话,看到她们来已笑着起身迎接,罗氏第一次见到宋夫人,鹅蛋脸上眉目温婉,明明已经生育了三个儿女,却看着只是如三十许人,身上只一身宝蓝色云纹缎裳,下边系着缕金挑线纱裙,头面上只戴了一套景泰蓝的饰品,并不奢华,却仪态大方高贵,一旁的刘氏和宝如穿得也只是家常衣装,比自己差得远了。她心里暗自喜悦压过了唐家一头,宋晓菡刚介绍完,她不等宋夫人开口连忙笑着道:「没想到宋夫人看着这般年轻!一点都不像生过三个孩子的样子,想来家世好保养得好,今儿第一次见我就觉得亲近得很。」一边便伸了戴着几只金手镯的手去执宋夫人的手。
宋夫人面色不变笑着请罗氏上座,想起听说过这罗氏大闹唐家的事,心里暗道果然这许老夫人实在有些伧俗粗鄙,可怜许宁这样人才,居然出身如此,再对照唐家母女,虽然都是市井小家出身,母亲却知道藏拙,少言多笑,女儿则落落大方,言语不忌颇有大家风范,果然许宁虽然赘婿出身,却要多得这唐家教养,悉心培育,才没给带歪了,可惜生身父母不得不认,再如何不能弃父母不顾,也难怪要央丈夫演了一场戏来震吓他们以绝后患,这样的亲生父母,着实不得不防。
罗氏坐下来后便开始夸夸其谈,若是宋夫人夸许宁,她一边谦虚一边说许宁小时候就如何主动为家里干活,自己又是如何勉励他的,说着说着动了情,掉几滴眼泪:「他离家那天,我整整哭了一夜!也没办法!难道看着他在家和我们一家子饿死不成!人挪活树挪死,总要给孩子一条生路,孩子也懂事,开始还和我和他爹说:爹娘不要送我走我会给家里干活的,他爹怕他逃回家来,狠了心吓他说若是到了别人家不好好听话不乖的话,爹娘拿不出钱来赔人家一家子就要被抓进官府大牢,他吓得小脸煞白的,走的时候回头看我,眼睛里含了一包眼泪,等着我留他,我哭成那样,真正是心都哭疼了,也到底没留下他来。」
说得连宋夫人眼圈都红了,慨叹道:「都不容易,许大人有今日不容易啊。」
宝如肚内忍着笑,这一套说辞前世她听过太多了,她时常会在许宁面前动情地述说许宁八岁以前的事情,许宁还没感动,她自己就把自己感动得泪涟涟的,说多了连自己都信了许宁是她最心疼的孩子,因为舍不得留在家里吃苦才送了出去,其实每一天都在想着他,后来终于豁出去不要脸也要把他要回来,简直是感天动地母子情。
其实那一天许宁肚子饿着就来了唐家,除了身上一套衣服,什么东西都没有,这是人卖了连早餐都要省下的,哭想必是真的,但是其中有多少是真的舍不得儿子,有多少是哭自己落到了买儿子的田地,就不可知了,据她所知许宁寡言少语的,许大郎许三郎都比他会说话会来事多了,爹娘当时取中他却是相中了他说话少手脚利落勤快……看起来像是个憨厚老实的孩子,谁知道许宁那是一肚子的心机都藏得深得很——也不知许宁知道不知道他极力掩埋的过去被老娘作为谈资会怎么样了。
一时几位夫人交流了下养孩子的心得,又说了几句闲话,宋夫人又说了些京城与广陵的不同习俗,眼看着日影到了天中,宋夫人便起了身让她们移步花园旁的敞轩内,留个便饭,一边唤了仆妇来引她们过去,一边自己先回房换件衣服,这却是大家做派了,宋夫人出身高门,一日换几次衣服是常事。
宝如跟着刘氏到了敞轩外,一眼望去果然已摆了桌椅,上头已先设了果子糕点和几样冷盘,宝如一看那桌椅,心下冷笑,知道宋晓菡又从中作梗了,罗氏已大喇喇地在丫鬟的引领下坐了上去,已十分不客气地拿了桌上的瓜子便开始吃,她一贯如此自信,在京城也算是独树奇葩,当时人们忌惮许宁,也从来不敢挑她的礼,只是奉承她。
宝如却拉了拉刘氏的手,对那引路的丫鬟笑道:「这位姐姐,我们想要先去恭房净手。」
那小丫鬟连忙引着她们去了花园一侧的恭房,宝如带着刘氏进去后出来,便对那小丫鬟道:「这位姐姐,我娘身子有些不太舒服,得赶紧回家去看看大夫,事情太急,就不和夫人面辞了,还请你转达一声,说不告而别着实失礼,请夫人多多包涵,改日再备礼多多拜上道歉。」
那小丫鬟不过是个引路的,年纪尚小,第一次遇到这样客人不面辞便要离开的情况,有些不知所措,却也不敢阻拦,只眼睁睁看到宝如带着刘氏一路直接便从花园走了出去,直接出了县衙大门,乘了马车直接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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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从夫愿 卷二 V第22章[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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