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贵不可言 卷三 第十七章

  殷红豆估摸着药涂的差不多了,站起身,道:「我去洗漱了。」
  傅慎时无端笑了一下,道:「去吧。」
  她现在的样子,很像她喝醉的那天……像一只假装温顺的猫,在醉态下露出了爪子,不过今天的她没有那天的她可爱,那天的她,说话像撒娇。
  傅慎时又想起第二次见殷红豆的时候,那是在后山上,他正在勒死一个下贱丫鬟,她冲出来握住他的手,叫他别伤着手。当时除了红豆身上的香味儿让他走了神,她这句话也颇令他诧异。
  脑子正常的丫鬟,根本说不出这种话。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殷红豆的胆子是真的大。
  殷红豆去洗漱的时候,傅慎时就闲坐在轮椅上胡思乱想,等她洗干净回来了,他又叫她过来伺候他散发。
  傅慎时还曼声道:「以后散发、梳头这样细致的事,都由你做,贴身丫鬟,就该有个贴身丫鬟的样子。」
  殷红豆拿起一把梳子,站在傅慎时,解开他头上的蝉扣,没有搭理他。
  傅慎时透过黄铜镜子看着镜子里的人,细眉桃花眼,眸子水润莹亮,下巴尖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殷红豆给散了头发,时砚就打了热水进来,她绞了热帕子,递给傅慎时。
  时砚又倒了热水到傅慎时脚边的铜盆里,殷红豆犹豫了一下,傅慎时抬头看着她,道:「愣着干什么?」
  殷红豆蹲下去,给傅慎时洗脚。
  屋子里静悄悄的,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有帕子在水里搅动的声音。
  傅慎时抄着手,闭上了眼睛,以前这种时候,殷红豆都会说别的话,偶尔还会胆儿大的跟他开玩笑。他以前不喜欢聒噪的丫头,可现在的殷红豆安安静静的,他有些不习惯。
  一直到傅慎时洗漱完,殷红豆都没说一句话。
  他心里莫名生出一股躁意,他拧着眉头,脸颊微微紧绷着。
  入夜,傅慎时要就寝。
  殷红豆看了傅慎时一眼,心知逃不过去,掀起被子躺了下去,她平躺着,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承尘,眼睛偶尔眨动一下,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乍暖还寒的时候已经过了,现在天气开始真正转暖,晚上睡觉病没有那么冷,她也就只躺了一刻钟,便坐起来,趿拉着鞋子要走。
  傅慎时推着轮子到床边去,用双腿抵住她的双腿,眉宇间带着一抹沉郁。
  殷红豆抬头看他,跟他对视着,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
  傅慎时便吩咐时砚道:「把她的小榻撤了,被子都拿出去。」
  殷红豆直直地看着傅慎时,鼓着小脸,道:「我睡觉不老实,被子拿走,你晚上等着下地!」
  傅慎时往后退了一点,殷红豆起身抱了被子过来,扔在床上,她钻进被子里,左腿卷起一边,右腿卷起另一边,双腿一抬一收,两手将胸口的被子往前一拉,蒙住半张脸,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她翻个身,往墙边蠕动,背对傅六,贴着墙壁睡觉。
  傅慎时看着殷红豆一气呵成的动作,嘴角微动,吩咐时砚,道:「扶我就寝。」
  时砚和往常一样,扶着傅慎时上床,给他盖好被子才熄灯离开,睡到他的小榻上。
  夜里黑漆漆的,傅慎时睡不着,他扭头看着殷红豆的后脑勺,被子里露出乌黑的头发,出了漆黑的头顶,什么都看不见。
  他咬紧了牙槽,闭上眼睡了。
  后来的几天,期间傅慎时出去见了一次二皇子。
  殷红豆这几天里,一直是这样,傅慎时让她做什么,她都做,但是完全和从前不一样,她不再关心他的喜怒哀乐,也不跟他开玩笑。
  除了称呼上不敬,本分的不像她。
  傅慎时的情绪也越来越糟糕,他以为殷红豆留下来就好,可他没想到,红豆这样对他,他的难过一点也没有减少。
  他也不发脾气,和从前一样,又不怎么吃饭,水也喝得少,忙起来忘乎所以,有时候一天只睡两个时辰,眼睛里的红血丝就没下去过,殷红豆恍若未见,丫鬟该做的她都做了,做完她就去睡,并且睡得还不错的样子。
  他俩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久到汪先生都忍不住私下底问时砚,说:「六爷和姑娘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儿不能说开吗?」
  傅慎时的喜怒就是时砚的喜怒,傅六不高兴,他也不高兴,他坐在廊下的栏杆上,低头跟汪先生道:「不知道。」
  汪先生捋着胡子摇头晃脑地道:「六爷脾气倔,姑娘看着好说话,也是个硬脾气的人,有个会说话的中间人就好了……」
  时砚凝视着汪先生,道:「那你去说。」
  汪先生连忙摆手,红着脸道:「做事我还成,他们俩的事儿,我可没有经验。」
  说罢,他溜之大吉,这俩人再怎么闹脾气,庄子上的事一点都没耽误,这样识大体的两个人,他虽然着急,还是不要插手得好。
  时砚埋头抠着木栏杆,指甲里扎进去一点点木屑,他眉头皱巴了一下,抿唇弄出木屑,便去找厨房殷红豆。
  殷红豆刚煮完饭,净了手在摘菜,厨房门口猛然出现个人,挡住了光,吓了她一跳。
  她抬头看了时砚一眼,又继续摘菜。
  时砚攥着拳头,怒目圆睁,闷声道:「你先去给六爷道歉。」
  殷红豆扯了扯嘴角,道:「好啊,我一会儿就去给他说一百个对不起。」
  时砚感觉自己胸口闷了一口气血——这是怎么回事?明明红豆都答应了,可他好像觉得更生气了!
  他说不出来这种感觉,但是他猜,六爷肯定也是这种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比捶在墙上,骨碎血流还要难受。
  殷红豆轻哼了一声,道:「你走开,别挡着我的光了。」
  时砚瞪着殷红豆,道:「你不准这样对六爷!」
  殷红豆白了时砚一眼,道:「我怎么对他了?你说?」
  时砚喘着粗气,根本说不上来,他狠狠地捶了一下墙,他们住的院子是泥墙,一拳头下去,他的手背都破了皮,他咬着牙道:「红豆,你没良心!你答应过的,永远对六爷忠心!」
  殷红豆猛然站起来,她比时砚矮一点,要仰头看他,她目有厉色,道:「我忠心就应该要嫁给他吗?我做的事,还不够表忠心吗?」
  时砚耷拉着脑袋,忽然就哭了,半晌才弱声道:「你没看见,六爷不吃也不睡了吗?」
  殷红豆眼神也软了下来,她坐回去继续摘菜,指甲用力一掐,菜叶子利落地掉在地上,她淡声道:「那是他的事。我做好我该做的事,你做好你该做的事,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别问。」
  时砚转身走了,汪先生说的对,要会说话的人跟他们两个说,他嘴巴笨,根本说不过红豆,他不该去说的。
  殷红豆木木地看着篮子里的菜,咬了咬唇。
  她做好了午膳,送到傅慎时的书房,他还和前几天一样,忙着置新庄子和如何规划庄子,根本没有要吃饭的意思。
  殷红豆盯着自己做的饭菜,第一次主动开口跟傅慎时说了话,她道:「你若不吃,就提前跟我说,省得我费工夫做,还浪费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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