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她的丫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帕巾递到她手里。江月心便利落地自己起身穿衣洗漱,动作行云流水、利落得很。那丫鬟见了,都有几分惊呆了。
「怎么?」江月心朝她笑笑,「我的衣服不好看,让你笑话了?」
「奴婢不敢。」那丫鬟连忙低下头,小声道。
「没必要这么束手束脚的!」江月心又笑道,「在我这儿,大可放松点。你叫什么?」
那丫鬟小小地抬了头,答道:「奴婢叫翠儿。」
「哎,好名字。」江月心夸赞道,「听起来就娇娇柔柔的。」
翠儿被她夸了下,面庞微红,不敢应声。
江月心的衣服都是从不破关带过来的,多是些宽松半旧的衣物,方便行动,大多数是男子款式,无有什么女人味,更别提什么首饰头面了。
翠儿见了,便道:「小郎将来时,老爷特意命人去请了京城有名的裁匠,说是陛下特意叮嘱的,要给小郎将裁新衣服。若是小郎将这两日有空,那裁缝便会上门来量尺寸了。」
「呀?」江月心愣了下,摸摸自己的袖口,讪讪道,「应当是……一直有空的吧。」
说来,自己这一身衣服也实在是不像话了,能换身好看的新衣服,那自然是最好的。
她与褚蓉一道用了早膳,便从箱底抽了把剑,去庭院里练剑法。因腿上落了伤,她不敢大有动作,只能随便比划两下。
翠儿见她练剑模样,起初有些畏惧,后来便渐渐地看得入神。待到江月心停了剑,她便抽出条帕子,想要递给她:「小郎将擦擦汗吧,歇一会儿。」
风一吹,呼啦一下,翠儿手中的手帕便飘飞而起,挂到了树枝上。
翠儿瞧见那条挂在树枝上的手帕,便露出了焦急为难之色。无法之下,她对江月心道:「小郎将,奴婢这就再去取条手帕来!」
「哎,没事!」江月心拍拍她肩膀,道,「我去给你取。」
说罢,她就一挽袖子,将裙摆系高,三下五除二朝树上爬去。没一会儿,她就蹿到了高处,伸手够着了那手帕。
「翠儿,瞧!」她有些得意地用剑挑起了手帕,挥了一下。
翠儿两眼微亮,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偏偏这等时候,霍青别来了。
他刚步入天月居的庭院,就撞见了这样的一幕——未来的皇后娘娘撩着袖口儿,坐在高枝上用宝剑挑着手帕,下头几个丫鬟在喝彩——于是,霍青别微微后退了一步。
「小郎将,这是在做什么?」他有些诧异。
江月心听到霍青别的声音,颇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在不破关野惯了,但京城人想必是不习惯她这副做派的。
「翠儿的手帕挂在树枝上了,我来帮她取一下。」江月心掸掸手臂上灰尘,又利索地爬下树去。一记轻跳,便飞快地落到了地上。
霍青别闻言,目光落到了翠儿身上。
「翠儿?」他淡淡地问。
照理说,他是不会生气的,他也确实表现得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可那副不动声色问话的模样,却偏显得雷霆万钧。只是笑着问了个名字,便叫人有些胆战心惊了。
「奴、奴婢知错……」翠儿一撩裙摆,连忙跪下来。
「哎,别别别!」江月心道,「是我要帮她的!霍大人不必对翠儿动怒。」
「是九叔。」霍青别纠正她。
「……九叔。」江月心老实喊,「要罚的话,也该罚我。」
霍青别瞧了她一会儿,忽然轻笑出了声。他道:「我说过,我平日不大爱发火。这点小事,不至于发作人。翠儿,起来吧。小郎将为人仁厚,你要仔细伺候。」
翠儿连忙起身谢恩,之后便退下了。
待翠儿离开后,霍青别转向江月心。
「小郎将,陛下想见你。约莫是……后日。」
霍青别道。
江月心听了,一颗心忽然噗通噗通地飞速跳了起来。
宫中。
午后时分,蝉鸣扰扰。太液池里清波微漾,几枝绿荷迎阳而立,颗粒珍珠滚在叶心。德懿太后的软舆过了御花园,朝着今上的清凉宫去了。
四十余岁的太后依在舆上,眼角细细的纹路如池塘散开的涟漪。耳下一抹碧色,是难得一寻的珍稀宝石所磨。
宫中皆知,德懿太后并非陛下生母,而是陛下叔母;她的亲生子,乃是淮南王李素,与陛下差不多年岁,却与帝位失之交臂。
这三代帝位,兄至弟及、侄承叔位,颇有些混乱,才使得德懿太后落得了如今这种尴尬的境地。
「太后娘娘到——」
清凉宫前的小太监唱了礼,却并未有人前来通传。好半晌后,才有个内侍出得门来,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来的不巧,陛下正在午憩,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起身。」
太后的面色微怒。她有心发作,可却又不敢大声声张,只得道:「哀家要与陛下说说那江氏女的事儿,公公再去说一声罢。」
清凉宫的宫门终于敞开了,太后携着宫人跨入。
水沈山麝焚于小金炉,殿内一阵幽幽香意。门扇半阖,外头日照落不入殿内,只留下半道灿金的光形。绕殿钩阑轻压玉阶,珊瑚架上置着辟寒金作的小盆,又在内添了银鸭香焦,一派天家独有的奢侈旖旎。
李延棠松散地披了外衣,坐在桌案后,手中的笔沾了点儿墨,在奏折上批画圈点。
「太后娘娘到访,所谓何事?」见太后步入,他停笔,他虚虚地见了礼,一指真珠帘后黄花梨的太师椅,令宫人替太后掌座。
「陛下,以那江氏女为后,着实是不妥。」太后坐下,开门见山,语气甚是不快,「出身寒族便也罢了,还是个舞刀弄枪、出入战场的女将军,成何体统?」
「哦?」李延棠搁了笔,挑眉问道,「太后的意思是,小郎将出生入死,护家卫国,数度驱逐大燕人——这等事儿,不成体统?……有趣。」
太后被他噎了一下,面露微怒。
好不容易,她才平歇怒气,道:「这江氏女若要做女将军,便不应当来做皇后。陛下,这皇后乃是天下国母,应当以贤良淑德为范。依哀家的话,还是应选那些名门佳丽……」
「罢了。」李延棠摆摆手,「朕不喜华族女。小郎将虽出身寒微,却是朕欢喜的。」
「……陛下心仪小郎将?」太后愣了愣,道,「这,这,这舞刀弄枪的粗人,有何好欢喜的?虽不知那江氏女待陛下心意如何,但叶家的婉宜,却是对陛下痴心相许……」
「痴心相许?」李延棠嗤笑了一声,「太后娘娘竟真的说得出这等话来。」
一句话,就叫太后什么也争辩不得。心底想说的美言之辞,也统统被堵在了喉中。
她一时有些焦灼。
偏偏这等时候,李延棠却是瞧也不瞧她,只顾着自己批阅奏章,竟是分毫未将她这个太后看在眼里。受此薄待,太后心底怨气渐起,不由得恨起了先帝。
——若不是先帝仁慈,留下了这李延棠一条命,又哪能轮到他李延棠继承帝位?
这帝位,本该是由自己的孩子李素来继承的。李素虽性子淡漠了些,但必然不会如此薄待自己,她会得到太后娘娘应有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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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公子订亲没 上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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