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川街3号 第四十二章

  40
  如果。
  如果要杨颖茵回忆那一瞬间。
  其实真的就只有眨眼的时间而已。
  前一秒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下一秒,她的世界就翻天覆地,没有安全带的每一个人,全都因为刹那的翻车,而摔的乱七八糟,尖叫的声音在她耳边四处乱窜,饼干、饮料、行李也都翻转的满天飞。她只感受到强烈的撞击却不会痛,等到这晕眩般的翻覆终于停止时,她的意识还在,还能听见这已经扭曲的车身,有一些些的哀嚎声。
  她害怕的慢慢睁开眼睛,她整个人被挤在坐位里,感受到身体并没有被任何东西压住,却有一股温热包覆着颤抖的她,可是睁眼的那一瞬间更让她当场哭了出来。
  只见于辰修整个人护在她身上,一滴滴的鲜血滴在她的身上,那些血都从他的额头上流下,他的背上还压着一大块的车板。
  「学长……」
  「没事,没事了……」他沾满鲜血的手,慢慢抚摸着她的脸,「我记得,我当然记得,我记得我喜欢你,我记得我们写的歌,我记得你的吻,我记得每一个我们欢笑的瞬间,我都记得。」
  「你一直在流血,你不要再说话了!」她痛哭失声。
  于辰修笑了,终于能讲出刚刚那些话就很足够。刚刚他目击了游览车失控的一瞬,那一刻他只想着要往她这里冲,他只想着不想她受伤。
  「别哭了,看你哭我也会痛。」
  她更痛啊。
  她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于辰修,你是那个我认识的于辰修,对不对?」
  「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我都是那个我啊,亚艺,我找错人了,我梦里的那个人,我的那个梦,就是我们啊。」
  「你听好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我只说这一次,而且不结巴,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两个人都泣不成声,于辰修也慢慢的,觉得视线愈来愈模糊,他还想再多看一眼,他不怕醒不过来,他只怕自己在下一次清醒后,又遗失了那些重要的记忆。
  *
  就像梦一样。
  等杨颖音再次能动手指,她已经在医院昏睡了一天。
  全身的疼痛,像在告诉她,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是真的。
  「亚艺!」游卉青激动的喊她。
  「卉青……」
  「我的天啊,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紧绷了超过一天的神经,总算放松。「我让叔叔阿姨先去饭店休息,我马上连络他们。」
  「等等,卉青,学长呢……」
  「他、他在隔壁房可是……」她面有难色的还没说完,杨颖茵也不顾身上的伤,就抓着点滴光着脚就跑出去。
  「亚艺!等一下!」
  听到游卉青愈是阻止,她的脚步就愈快。
  一拉开房门,她就看见刘允伶抱着于辰修在哭泣,头上还包着绷带的于辰修,直直的对视到了她。
  他们互相对视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抱着刘允伶的手,也开始有点僵硬。
  「啊……」刘允伶注意到门口的杨颖茵,赶紧擦擦眼泪,试着让自己的失态快点回复。
  「学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不打扰你们罗。」她愣了几秒,才装作没事的笑道,接着狼狈的逃回自己的病房。
  「亚艺,就叫你等一等了。」游卉青直接抱住痛苦的需要人家推一把,才哭的出来的杨颖茵。
  「卉青……我好痛……好痛……」痛的不伤,而是心。
  游卉青深深吸口气,除了拥抱,她完全不知道还能给什么安慰。那段穿越如果是场意外,那么现在的错乱,就是上帝开的一场玩笑。
  由于杨颖茵受的伤并不重,住院观察一天的脑震荡后就可以出院。她的爸妈也差点没被吓出心脏病,一家人和乐的吃过一顿饭后,她就送父母去搭车了。
  所有很想大哭的情绪全都被她好好的忍着。
  她没再去看过于辰修,明明他为了她,才受这么重的伤,听说再慢一点送到医院,很可能就会血流过多致死。
  她猜,黄秀琴说过的那个算命的,真的算错了。会受伤出事的,是于辰修,不是于辰仲。但怎么样都无所谓,因为他们现在在未来,即使过去改变了什么,他们也不能自私的去伤害别人。
  就当作,没有那段记忆吧。
  他还是她的学长,她对他,一点喜欢……都没有。
  「真是受不了。」
  「咦?」这个声音……
  「我就知道现在的你一定是这个表情,好像世界末日一样。」
  「阿仲……」她看着眼前这打扮跟上次他们不小心撞在一起模样差不多的人,淡淡笑了。
  「你没事真好。」
  「你也太不关心学长了吧。」
  「我不关心?这两天值夜班在医院顾他的人都是我欸。」他指着脸上的黑眼圈。
  「看来恢复记忆也不全是坏事嘛,你们和好了。」
  他倔强的把脸转到一边,不想承认这件事。
  他跟着她慢慢的步行离开车站,其实他已经跟着她好一会了,本来不想出声,可是看到她那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他很气自己,也很气为什么要恢复记忆。
  「我真自私呢。」杨颖茵苦笑,「从昨天清醒到今天出院,我都没有问过,社团里其他的人怎么样了。」
  「这点你放心,虽然车子翻覆的很严重,大家都是受皮肉伤,有几个虽然重伤但没有生命大碍。」
  「也是啦。」如果大宝学长发生什么事,游卉青也不可能那么冷静。只是,她还是觉得自己好自私。
  「杨亚艺,不要再哭丧着脸了,不像你。」
  「你快点回家睡觉吧。」
  「你一起来啊。我爸妈应该也想见你。」
  「怎么可能……我根本就是个天煞孤星,走到哪,哪里有灾难。」
  「啊啊啊烦死了!拿去啦。」他烦躁的从背包里拿出一封信。「我本来不想给你的,那是……他要我转交的。果然,现在能让你不要再沮丧下去,有这个力量的人,终究步是我。」说着,他的笑容有点令人心疼。
  「阿仲……」
  「里面还有个USB,有我们的影片。」
  「谢谢你。」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宿舍看信看影片了,重新填满动力的,她奔跑回宿舍。
  最后像个准备进行膜拜仪式的人一样,恭恭敬敬的把信小心拆开,上头熟悉的字迹已经让她先鼻酸起来。
  我猜猜,你现在应该都不像你了,哭得乱七八糟的吧?不擅长伪装情绪的你,实在太不适合假笑了,下次别再这样了,想学我也学得那么烂,又想要我弹你额头?
  亚艺,这次的车祸,我们吉他社的每一个人都平安,真是太好了,发表会也会如期举行,我的伤势你也别太担心,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我想,如果我整封信都写这些,是不是太不浪漫了。
  跟你说一件有趣的事,恢复记忆的这几天,我在医院整理那些思绪时,忽然想起一段很神奇的事。你之前提过会对经济系有兴趣是因为,在图书馆遇见了一个男孩,还对你破口大骂对不对?
  你再仔细想一想,真的记不起那个人的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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