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连骗她也不肯!
在她鼓起所有勇气,厚颜要求他骗她一次,以求在临死前留下一些美丽的回忆时,他竟宁愿沉默,什么也不说。
也许,这就是他的答案。他不愿明言伤害她,也不愿骗她,所以他保持沉默。只是他不知道,有时候沉默无语比直言不讳更伤人,更令人难堪。
可是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无法恨他、依然无怨无悔。
她垂下从期盼到绝望的眼,软软伏倒,乌黑发丝如万缕情思,飞舞纠缠在他胸前。她把脸庞贴在他的胸口,感觉他的心跳起伏,不知不觉间,一滴清泪已滴落在他胸膛,濡湿他的衣襟。
如果她能止住想要滑落眼眶的泪水,也许她就能止住对他恋恋难舍、欲离难离的一颗心吧?
可惜有些事情,譬如爱情、譬如人心,却永远不是人力所能阻止,越是阻止,越是适得其反。
素梅幽幽叹息,再也无语。
她的叹息听入凌剑的耳中,却如雷鸣般轰响不断,震得他的心底一阵颤栗。
低叹一声,凌剑呢喃道:“你这个傻丫头,把话全都说了,那我到底是该说有,还是说没有?”, 素梅却只垂首不语,任凄楚的泪水缓缓滑过她苍白的容颜,濡湿他的衣襟。不期待,是否就能不失望?是否就能不受伤?
凌剑搂着她肩头的大掌,爱怜地轻轻摩挲。“你方才说,若我的答案是否定的,要我骗你说我是真心喜欢过你的。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我真的喜欢你呢?我这人从不打诳语,对你也不例外。我沉默,只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以为我在说谎诓你。”
素梅盈满泪水的眼中渐渐有了光采,垂落的视线缓缓往他脸上移去。
“你是说真的?”
“是!我一向拙于言辞,也没有甜言蜜语哄人的习惯,在我心中,除了胭脂与娘亲外,只有你是我真心想要保护的人,只要凌剑尚有一口气在,绝不容你受到丁点儿伤害。”凌剑肯定道。
什么叫天堂与地狱的差别?此刻素梅感受深刻。
“听了你这句话,我就算立刻死去,也心满意足。”素梅喘息着,满足地伸手搂住凌剑的颈项,发顶抵在他的下颚。
柔软的发丝轻轻拂在他的脸上,像她柔柔的情丝,纤细柔软却强韧,细密地织成一张绵密情网,在不经意中锁住他的人,也锁住他的心。
“但我却不想与你共死,只望与你同生。”凌剑看着素梅乌黑的发顶,眼中是连自己也不明了的爱怜横溢。
素梅伏在他身上,静悄悄地毫无动静。
凌剑感觉素梅缠在他颈项上的手臂阵冷阵热,热的时候似火;冷的时候像冰。她静静地,也不答他的话,令他的心头一惊。
“素梅……素梅……”
他呼唤着她的名字,但她始终毫无回应。难道是她身上的毒性发作了?凌剑猜测着,大声唤着她的名字,用尽所有力气。
怀中佳人依然毫无反应,他忽然有种就这样放开了手,与她一起掉落坑底的念头,也许与她一道葬身蛇腹,也是不错的结局,黄泉路上有她携手为伴,想必就不会寂寞。
“素梅……素梅……”凌剑痴痴瞧着她的发顶,搂着她单薄的香肩,眼角悄悄湿润。
这一刻,他的心中、脑中只有她,再也没有别人。
凌剑已决定不再坚持,就在他想放手的刹那,一条白如雪的轻纱丝带垂落了他的面前。
凌剑大喜若狂,这人出现了,那素梅就有救了。
他扯住丝带,丝带立即被向上一拉,他抱着素梅趁势飞身而上,稳稳落在地面上。
***************
无月无星的夜空,静寂的暗夜。
一位绝色的女子随意坐在白纱轻垂的软轿中,轿旁侍立着四名清丽少女,轿子四周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凌剑轻轻将昏迷不醒的素梅安放在树下,立时就走到轿前,躬身行礼道:“娘亲,剑儿给娘亲请安!”
纱帐掀起,帐中香花无数,花瓣上甚至犹凝着晶莹露珠,就像仍开在枝头一般。
女子随意地坐在花中,却是人比花娇、风情万种、清雅如仙。她漆黑长发仿佛会流动的黑瀑般,披散在她的肩头,身上粉紫色的纱裙直铺垂到纱帐外。
她的美丽绝艳是笔墨无法形容的,就如白天界降落凡尘的仙子,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她就是武林中人谈之色变、闻之胆寒的伤心林主林心儿!她的一声咳嗽,可令大地震动,天地变色;她的嫣然一笑,却令众生颠倒,苍生痴迷。
她半垂的眼睑略略一抬,清雅的脸上微微展露一丝笑容。
“嗯,剑儿,你怎会到杭州来了?”她手中拈起一朵殷红如血的梅花,唇边浮起一朵如花笑意,闲逸地问着,眼睛却没有望向凌剑。
“剑儿到杭州来是……”凌剑答不上来,他完全不知道林主到底晓得多少,要是说错一句话,很可能就会害了胭月旨。
林心儿瞟了他一眼,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算了,你也不用向我交代了。我只问你,胭脂呢?”
“娘……”凌剑只觉得冷汗已湿了一身,面对前既是慈母亦是严师的林心儿,他永远无法冷静应对。
“算了,这我也不问你。那边躺着的姑娘是谁?她的相貌怎么与胭脂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如此暗夜,她居然一瞟眼间,就将一切都看清了?
“求娘大发慈悲,救救这位姑娘。”
“她和你有何关系?你为何要替她向我求恳?这……不像你会做的事。”林心儿看向凌剑,尖锐如刀的目光霎时把他看个透彻。
凌剑知道什么都瞒不住,只得垂下眼,坦白答道:“这位姑娘是胭脂失散了十几年的表妹,姓阮。她曾救了剑儿的性命,而她会性命垂危也全是为了剑儿。求娘救救她。”
林心儿不置可否地微一颔首。
“原来如此。本来伤心林的灵药是绝不会给外人服用的,既然她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为娘的就破例救她一次。”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递给凌剑。
凌剑躬身接过,转身的刹那,握着药丸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他飞身至素梅身旁,把药丸喂人素梅口中后,吁了口气,温柔的目光紧紧锁在她惨白泛青的素颜上。服下了这可解百毒的百花素雪丸,她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林心儿静静望着蹲身在素梅身前的凌剑,凝注在他背影上的眼神渐渐凄切、渐渐迷离。她依旧平静地坐在轿中,一动不动,手中的梅花却在刹那间枯萎凋残。
她身上飘逸的粉紫纱衣飞扬起来,配上她淡漠的绝色娇颜与隐隐透出深刻恨意的凄厉眼神,美得令人忘却呼吸,目眩神迷。
她缓缓绽出一抹绝艳笑颜,轻道:“剑儿,既然这位姑娘已经无恙,你对她也算仁至义尽,咱们走吧。”在众人眼光不及的流云长袖下,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着。
凌剑转身恳求:“不!娘,我想等阮姑娘伤势好转些,送她回家后再返回伤心林。”
林心儿的目光与凌剑毫无转圜的坚决视线相对,她的心中荡起一阵异样情绪,是激赏?还是憎恨?抑或是说也说不清的眷恋怀念?
眼前的剑儿与“他”真是愈加相像了,看着他虽面露恭敬地站在她面前,却仍是一副桀骜不逊的模样,隐隐散发着目空一切的王者气势,他简直是“他”二十年前的翻版。
深知他决定的事,即使是身为母亲的她也无力改变,除非她想对他动武。
林心儿垂下眼,掩饰悄悄燃烧的怒意,轻笑道:“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么万事小心。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寒雨已经离开杭州了,我另外有任务交给她办。如果你在杭州遇到什么麻烦需要帮助的话,可以调动伤心林在杭州的一切力量,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孩儿明白,多谢娘。”
“行了。”林心儿摆了摆手,示意侍女起轿离开。
四名如花少女翩然飞身而起,手中如雪的丝带各系在纱轿一角,拖着纱轿沿着完美轨迹在空中滑行,倏忽间已消失在暗夜的尽头。
目送林心儿的纱轿消失,凌剑忙俯身抱起素梅,回到他在城中租赁的屋子。
素梅右腿和肩上的伤口都已处理好了,而伤心林的百花素雪丸真的具有异常神效,她眉心的黯黑已完全消褪,只是脸色仍嫌苍白了些,但已无大碍。
凌剑静静坐在素梅床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恬静安详的睡容,经过这场大劫,他真的没想到还能有这么静静陪伴着她的时候。
这一刻,恍如隔世。
要是没有昨夜,他怎么也无法想像,自己竟会因为能平安伴在她身旁而感到幸福。也许,他真的不再适合继续当一个杀手,他的心中有了杀手绝不该有的感情,有了牵绊,他一向冷硬的心渐渐柔软,手中的剑也再无法像从前握得那么紧了。
嘤咛一声,素梅眼睫轻颤,接着眼睛缓缓睁开。
“凌剑……凌剑……”她呼喊着他的名字坐起身来,惊惶的眼扫视着周围,在乍见他的刹那,立刻露出欣悦的笑颜。
“我在这儿。”凌剑握住她伸向他的手,泛出一丝温柔的笑意,顺势坐到床边,轻掠她额上的发丝,无限柔情。“怎么样,感觉哪儿不舒服?”
素梅柔柔一笑,轻摇螓首,柔声应道:“没有,我很好。我们怎么没有死呢?是你救了我?”
凌剑唇边的笑意更深。“我又救了你一次,前前后后算起来,我救了你不下三次。别人救一次就以身相许了,你说,我救了你三次,你该如何报答你的救命恩人?”
素梅红晕满颊,别开脸嗔道:“你没听说过君子应该是施恩不望报的吗?”
凌剑挑高浓眉,俯低身子,抓住她的双掌,与她十指交缠,刻意压低嗓音道:“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君子,说,你要如何报答我的救命大恩?”
素梅偏过脸,却怎么也无法避开他刻意吞吐在她颈项的灼热气息。
“好吧,谁叫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谢谢你,这总行了吧?”
素梅面对着他,与他视线相缠。
凌剑笑了。“人家说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就这么两声不痛不痒的谢谢就了结啦?阮小姐你的命这么不值钱?”
素梅恼了,瞪着他,“那你自己说好了,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随你拿去好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只要你有的,都随我拿,是不是?”
他追问,要她反悔不得。
“是!”素梅昂起了头,一副一诺千金的豪爽样,逗笑了凌剑。
他伏在素梅隐隐散发出宜人馨香的肩窝上,开怀地笑了起来,低低沉沉的笑声从喉咙深处传出,藏匿着诱人的邪魅气息。
素梅伸出食指轻戳他的肩膀,只觉触手处坚硬如石、灼热如火,立时收回纤指,咬着下唇嗔道:“喂,你到底要什么?快说啊!你先起来啦,这样压在我身上很难受啊!’’她使力推他肩膀,却毫无效用。
凌剑不动如山,依然拿她柔软的肩窝作枕,轻笑道:“我要是起来了,怎么拿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素梅皱起秀眉,瞪大眼。“你究竟在说什么啊?这二者间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我想要的就是你!”
他执起一撮她散落在颈间的秀发,缠绕在指间,享受如丝细滑的发丝滑过长指的轻柔触感。他把她的发丝凑近唇边一吻,盯着她的眼,不许她有丝毫退缩。
”对于我三次救你性命的大恩,除了以身相许外,你还能用什么来报答?”
素梅咬着下唇,红透素颜,如水眸光简直不知道该停在何处。
“我……我用别的方式报答你不行吗?”
凌剑伏在她身上虽然不言不动,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渐渐升起的怒气,正像火一样越烧越烈,急得她几乎想哭。
他的声音响在她耳旁,像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听在她耳中简直如轰响的雷鸣。
“你就这么……”他没有说下去,只蓦地撑起上半身,黝黑的眼眸深处燃着两簇火红的怒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素梅惊恐地回望着他,只能在他灼灼的注视下无助地喘息着,胸腔中的空气似也被他强抢去了,她柔软的胸膛随着愈趋急遽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她抖着破碎的声音,怯怯问他:“我……我说错什么了?”
凌剑的吐息愈加浓重,他闭上眼又睁开,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身覆上她微微开启的红唇。他的吻是强势而带惩罚性的,灼热的唇在她温软湿润的唇上辗转翻覆,烙印下属于他的刻痕。
素梅紧紧合上双眼,感觉他灵活的舌侵入她芳香的口中,邪恶地挑拨着她的舌尖与他纠缠嬉戏。
在他唇舌火热的翻搅、纠缠之下,素梅薄弱的防御力被彻底摧毁,全身虚软,任他在她唇舌间激荡起一波波狂野的感官刺激。
凌剑越吻越炽热激烈,素梅的意志全然崩溃,当他的一双大掌悍然隔着薄薄的亵衣,覆上她饱满丰软的酥胸时,她浑身一震,一声轻吟脱口而出,却被吞没在他火热的唇舌间。
从始至终,凌剑一直睁着眼,看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注意着她身体的每一丝反应。她是要他的,从她毫无抵抗的反应就已表露无疑,这个口是心非的丫头!
“素梅?”凌剑抵在她的柔唇上轻唤,唤回她迷离飘忽的神魂,但她清澈的眸子上仍是蒙着氤氲的轻雾。
他呼唤着她的名字,轻柔地像在呼唤他最爱的情人,他的大掌依然固执地按在她的玉乳上,时轻时重地爱抚着。
“嗯?”素梅轻启朱唇,柔柔喘息着,耳中听到他的呼唤,应出声却是颤抖的破碎、沙哑嗓音。
她想平复急促的喘息,克制双唇的轻颤,她想用平静的嗓音来回应他,可是她实在提不起力气,她无法控制这些陌生而汹涌的反应!
这一切,一如那个雨夜中的感觉。
空气是寒冷的,可是身体很热,心也很热。
可是她怎可如此?说到底,只要一天未解除婚约,她就仍是骆家的媳妇。她怎可与其他人有亲密关系?把心遗落在他身上已是不该,又失了贞洁,更是大错特错。错一次已太多,她怎可重蹈覆辙?
心在瞬间冷却下来,从沸点降到冰点,再无丝毫热情。
“素梅,我只要你,我要你把自己彻底的交给我。”凌剑贴在她的唇上迫切低语,浓烈的语气蛊惑着她的心。
“不!我不可以!”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素梅猛地推开他压覆在她身上的身子,瑟缩着蜷曲在床角,双臂紧紧环住细瘦身子,泪已垂落。
凌剑坐在床沿,错愕地瞪着她,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何原因。
他朝她伸出手,却惊见她闪躲着更往墙边缩去。
他狠狠压抑着勃升的怒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她:“你怎么了?”
素梅抬起泪意盈盈的眸子看向他,凄楚应道:“我是骆家的媳妇,我不可以再与你做出这种事,我们已经错了一次,绝不能一错再错。”
她的语气细碎却坚定,诉说绝无转圜的决心。
凌剑瞪着她,沉默半晌,而后霍然起身,直往门外行去。
“凌剑,你要去哪里?”对他的关切令她忍不住扬声询问。
他没有丝毫回应,一脚踹去拦住他去路的椅子,椅子在猛烈的撞击下立时四分五裂。
房门拉开,又破大力合上。
一开一合间卷进了一阵冰冷寒风,吹送到蜷缩在床角的素梅身上,吹冷了她火热的身子,也吹冷了她期待他回头的一颗心。
他走了,毫无留恋,也许再也不会回来,只留下身心一片凄冷的她独守着空荡荡的屋子。
“凌剑……”凄清的泪水伴着低唤他名字的哽咽,一起凝结在冰冷的空气中,无人怜惜。
自凌剑寒着脸决绝地拂袖而去后,素梅一直保持着蜷曲在床角的姿势,双臂环抱膝头,小脸埋在膝间,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呆坐着。
不知道就这样坐了多久,也不知道时日是如何逝去的,自他走后,究竟经过了几个日升月落,她已经不在意了。
她只明白一个事实,他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与他本就身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她与他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本就不该相识。
现今他离去了,不是更好?她也该回到她应去的地方。
一串轻笑从她口中逸出,点点泪痕却沿着她苍白憔悴、神色惨然的脸庞滑落。
“凌剑,你到底要我如何?难道我们真已走到了尽头?’’
幽幽叹息和着无尽珠泪,在凄冷的屋内,回旋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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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的情人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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