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表面上对孟相的告诫与提议全盘接受,却想出了拖延的法子。他先提出要搬空府库,以为两位母亲不会答应,但两位母亲与我商量后答应了他这个要求。」
夕阳从雕花小窗斜斜而入,沿着赵澈的侧脸线条描出华丽线条。
他像是在逃避什么似地,转头看向窗景,却又小心翼翼伸出手,将徐静书的两手收进掌心。
「他觉得你不会立刻就有想要议亲的姑娘,所以才又想出让你必须先成亲这个条件。如此一来,又可再拖,」徐静书终于有些明白了,「他没有否决、抗拒,而是提出交换条件,明面上就显得是接受了孟相的劝诫与建议,给了孟相天大的颜面。而事后因他提出的条件没有实现导致他不能如约离开,孟相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
赵澈一径扭脸望着花窗外,以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嗯。」
赵诚锐以「慈父心肠」的嘴脸告知孟渊渟,若没能看着长子成婚,实在不放心将府中重担托付给他。
这种理由,但凡了解赵诚锐这些年是个什么德行的人,都明白他不过是在鬼扯耍花腔。偏他这话在情理上又站得住脚,只能认下他这条件。
「毕竟信王府世子大婚,按常理就算仪程再仓促从简,光筹备也少不得要花三五个月,」徐静书看着赵澈的侧脸,嗓音发木,「他了解贞姨的性子,知她这次是很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搬出孟家与他闹到这样的地步。」
十几年都柔和贞静、逆来顺受的人,突然如此强硬将事情做到如此决绝的程度,其实就像输急眼的赌徒突然压上最后的筹码。
性格使然,她这种勇气、决心与底气是瞬霎爆发,没法子持久缠斗的。
所以赵诚锐祭出了拖字诀,盘算着孟贞必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事拖下去的结果就是不了了之。
这大概是赵诚锐此生与人博弈的智慧巅峰,正中要害。
「那,若我不答应,你是不是要找别人……」
徐静书的话还没问完,赵澈就忽地发了狠似地,握着她的手腕送到唇边,不轻不重地咬了上去。
眼里有气,更有浓烈的警告。
「松手……口!松口!」
徐静书面红耳赤地想将手抽回来,哪知他咬住就不放,眼神还渐渐委屈起来,眼尾都开始泛红了。
「好好好,没、没有别人,没有,我知道了。你、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求你松口,我我我重新组织措辞再问一遍。」徐静书连声告饶后,可怜兮兮咬着唇觑他。
得了她糯糯颤声的认错求饶,赵澈这才放过她,轻哼了一声。
徐静书忙不迭将两手都藏到身后去,低头鼓了鼓腮,腹诽道:突然「狗上身」吗?一言不合就咬人。
赵澈深深吐纳好几口长气,稍许平复了满心翻滚的躁郁,这才沉声开口:「没要逼你什么。成婚这种事,不该是在这样逼不得已的形势下做决定。」
他的兔子小姑娘,原本值得他以最最低眉顺目的姿态捧上一颗心,用最缠绵动人的情话求着哄着,来谈婚嫁之事。
不该是在如今这样形势所迫、利弊衡量的局面下,被迫做出决定。
赵澈勉强笑笑,垂下眼眸,故作轻松道:「其实,若不能提前袭爵,我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也没碍多大事。」
这个人,一直都护着她,从来不愿勉强她任何事。
徐静书眼眶有些发烫了:「没碍多大事才怪,我又不是傻的。」
孟贞并不是一个随时都能有勇气与赵诚锐正面相抗的人。这次她好不容易走到如此决绝的地步,是彻底解决赵诚锐这个隐患的最好机会。若错过了这次,怕就只能等到赵诚锐百年之后了。
而在这漫长等待中,信王府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全得提心吊胆。
「眼下权柄重心逐渐转往储君手中,将来的局面会与如今全然不同。
储君要的是更为清明的全新局面。眼下因人情考量、血缘羁绊甚至功勋情面及前朝遗留而被折中容忍的陈腐积弊,将来到了储君手里,都是需要彻底清扫的污垢。如今皇帝陛下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许多事事,到储君执政时会很容易被拖出来杀鸡儆猴。」
这一个多月的御史可不是白当的,徐静书的视野比从前开阔许多。
赵诚锐既无过往功业傍身,又没什么担事的才能,鬼知道他往后会不会突然作妖惹出祸,牵连全家人都是有可能的。
之前与绣瑶班那个有妇之夫私通不就是?若被坐实通奸罪,信王府所有人都别想抬起头来。他胡天海地从来只管自己纵心任性,根本不会考虑对孩子们的前程会有多大影响。
对他这样毫无作为又通身恶习的宗亲王爵,将来只要出错落到储君手中,绝对会被毫不犹豫地碾碎。如若能早些将信王府从他手中接过来,有百利而无一害。
她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身,将脸藏进他的衣襟里,闷声问道:「只要你成婚了,他就一定会让你袭爵然后回钦州去,是吗?」
赵澈淡淡「嗯」了一声。
「我是不是很可恶?」有泪沁出徐静书的眼角,慢慢沾湿他的春袍衣襟,「明知道该痛快答应的,这样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对大家都好。」
赵澈拥进她,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发顶,满眼全是痛:「唯独对你不好。」
「你容我再想想。过两日我再答复你,好吗?」
「算了,别想了。是我的错,没沉住气。这事原本不该告诉你的,」赵澈轻抚她的后脑勺,歉意安抚,「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我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关于「成婚」这件事,徐静书从未想过是和别人。
与赵澈成婚,她自是愿意的。但不该是这个时候。
她一直以来坚持得有自己的小宅子再议婚嫁之事,并非莫名其妙的别扭矫情。
「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小宅子」,那就意味着她已多少有所作为,有了自己的立身之本。那才是堂堂正正议婚的底气。可现下她只是个最末等的小御史,这时议婚,莫说旁人,她自己都觉这实在是攀附了。
更棘手的一点是,若这时与赵澈议婚,她要付出的代价,远不止要过自己心里这道坎那么简单。
翌日下午散值时,徐静书拉住了沐青霓,约她一道去喝酒。
沐青霓虽很惊讶,却也非常高兴:「成,今日换我请你!就去城西那家馔玉楼吧,听说他家的梅花酿很不错。」
说着便喊住申俊与罗真。
罗真有些歉意:「老家有亲戚进京来探望我了,我得去客栈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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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妻甜夫 卷三 V第二十一章[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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