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劳碌命 卷三 V第二十一章[07.24]

  「舅舅竟然准备到上京来了。」慕锦兮将信纸折好塞回信封里。
  自从惠和大长公主和沈太傅相继去世,贤郡王已经三四年没有踏足上京,此番给慕锦兮来信,一是表明太后六十寿诞他准备来贺寿,二就是准备考察一下慕谨则值不值得教。
  就一个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还得考察?
  慕锦兮不太明白这位舅舅是怎么想的。
  她到桌边蘸了笔墨,想了想后又慢慢放下:「上京如今不算安稳,也不知道赶在这个时候来,是福是祸。」
  想了想,还是得将事情告知慕远,让绾衣将笔墨收起来,自己揣着信就去庆山侯的主书房了。
  慕远向来是个兢兢业业的人,夜色渐沉,书房也是灯火通明,他正在参详南北报上来的军防情况,天气渐冷,不知什么时候北蛮就会劫掠大燕边境,得仔细提防。
  听到慕锦兮在门外的话语声,他下意识合拢了卷轴。
  「进。」
  慕锦兮推门进来,先看到慕远微微皱起的眉头,目光再移到对方桌案上的卷轴时,顿时明白了什么,哑然失笑。她也不走过去,只捏着贤郡王的亲笔信往外一递。
  慕远走过来接下信,看到寄信人的时候还微微愣了下。
  他狐疑地看过慕锦兮,将信纸缓慢地从信封中抽出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面色不善:「这时候回来,是想趟浑水呀。」
  「舅舅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慕锦兮微微皱起眉头,「此番要来上京凑热闹,委实出乎我的意料。」
  谁说不是呢?贤郡王之所以被昭和帝封了个‘贤’,就是太闷了。
  这位还是世子的时候,就开口梅花春雪,闭口长河孤烟,写个骈文众人惊艳,正事上一窍不通,真的没有比这位更贤良的皇亲国戚了。
  「两耳不闻窗外事?」慕远嗤笑,露出了与惯来沉稳威严异常不相符的嘲讽,「他要来便来,死了可没人收尸。」
  说着,便将薄薄的信纸在烛火上点燃。
  慕锦兮手指动了动,匪夷所思地看着慕远:「爹爹慎言。」
  她竟然从来不知,贤郡王和自家爹爹居然有不和,能让慕远这么多年的沉稳破了功,这得是多大矛盾?
  「于他,我已经仁至义尽。」慕远眉眼间带着冷色,「你若想给他收尸,我也不拦着,只是切莫牵连到侯府。」
  诛心之言,不过如此。
  慕锦兮面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看着慕远,久久才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我难道比慕锦然还要不识体统吗?」
  她很清楚慕远一定已经知道了慕锦然作出的事情,可是这位庆山侯显然没有当成一回事。与他而言,苏珩不过就是圣上之命,能保则保,保不住也无从怪他。
  这个人,真的是她的父亲吗?
  陌生感一旦冒出来,就再也难以压回去,不可置信的神情愈加清晰。
  慕远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兮兮,你要记得,你先是庆山侯嫡女,然后才是我的女儿。」
  恍然间,慕锦兮忽然想起儿时的事情。
  母亲在病床上时捏着她的手,笑容恬淡却又有些凄凉:「是娘亲太没用了,以至于要让你受苦。」
  她当初还回:「庆山侯嫡女,有什么苦的呢?」
  「便是这样,才苦啊。」
  慕锦兮每每回想起这一句,只当因为庆山侯府杂事繁多,母亲觉得太过劳累,以至于让她受苦。可如今想起来,真的是这样吗?
  她企图回忆更多的事情,想想母亲其他细碎的言语,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慕锦兮甚至在想,是否有一日,慕远也曾格外认真地和自己的母亲沈氏说过类似的话。
  你先是庆山侯夫人,而后才是我的妻子。
  想到这一点,过往信仰的事情瞬间崩塌。
  她一直当慕远是因真心爱重自己的娘亲,再有老夫人那个前车之鉴,才一直不肯纳继室,可如果这都是她自己的想法,那慕远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
  因为……一直没有见到过一个合适的庆山侯夫人。
  这样的慕远让慕锦兮不寒而栗,她稍稍往后错了两步,夺门而出。
  风在耳边呼啸,身后仿佛有豺狼虎豹追逐,是陌生的亲情,又或是冷漠的影子,她生怕慢一点,就会被那些张牙舞爪的阴霾覆盖。不断有呼声,一声一声喊着‘二姑娘’。
  二姑娘?她原来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个家,又是谁的二姑娘呢?
  怪不得慕远在老夫人面前不争也不辩,却不是想撑着表面上的孝顺和恭敬,而是不屑。慕远不认为几个老弱妇孺是能影响到他的,也不认为三房有能力顶替到他。
  一个多么自傲的庆山侯。
  是了,慕锦兮恍然意识到。自己的亲祖母没得太早,祖父又颇为照顾继妻,慕远如何能有正常的亲情之分呢?不知道有多少情绪压在心底,他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正常的亲人、父亲。
  思绪压得慕锦兮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宁宁!」慕锦兮忽然被一股大力拉住,耳边的声音骤然清晰起来,但她眼前仿佛还是模糊不清,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慢慢从她面颊上擦过,慢慢擦拭掉她的眼泪,「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慕锦兮吸吸鼻子,蓦然抱住了苏珩,眼泪彻底决堤,但依然固执地死死咬唇,不肯发出一些声音,仿佛一旦开口就是认输。
  「宁宁,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苏珩心疼地将人拥在怀里,单手扣住慕锦兮地后脑,让她可以彻彻底底埋在自己胸口无所顾忌得痛哭一番。
  「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慕锦兮下意识捏着苏珩的胸襟,「为什么要抱有希望呢,他本来就不是父亲啊。」
  苏珩下巴抵着慕锦兮的发顶,默不作声,只在这一刻遮风挡雨。
  「你没错。」苏珩轻轻拍着慕锦兮的后背,「我们都没有错。」
  为什么爹娘有问题,错的却要是儿女呢?苏珩想起苏氏偶尔对自己苛责又或是冷漠,对慕锦兮的想法感同身受。
  他和慕锦兮是一样的,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份亲情。
  区别是自己早早就看开,再也不抱希望。而慕锦兮,截止到方才,还是真真正正去把慕远当父亲一般敬重的。可无论是苏氏还是慕远,都不曾把他们当成儿女看待。
  苏氏需要一个让自己翻盘的希望和工具,慕远需要的是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庆山侯嫡女。
  看他素来的作风,哪里是在养女儿,而是在养宠物。便是偶尔流露出的心疼和关心,也不过就是恻隐之心,人之常情罢了,同昭和帝对凤元公主的疼宠相比,相差甚远。
  慕锦兮在苏珩怀里哭了一阵,一开始是撕心裂肺不能自已,慢慢地抽抽噎噎也静了下来。她拽着苏珩的衣襟缓了一缓,慢慢地站直了身体,想要推开苏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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