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的选举,一切因为他;他做的选择,一切也是因为她。
严崎峻睁开眼,轻轻起身,身旁的朱云跟着动一下,睡意浓厚、声音含糊不清,说:“怎么了?”
“没事。”他低头吻一下她额头,“你继续睡,我只是去喝杯水。”
朱云含糊嗯一声,放心地闭眼又睡,但感到严崎峻起身后失去的依偎,下意识地蜷着身体。
严崎峻立在床旁,凝视了她的睡脸一会,目光恋恋地,几番不舍移开。许久,才闭闭眼,狠下心转身。
说是“喝杯水”,但喝那杯水的时间显得极漫长,迟迟没再回到床上。蒙胧间,似乎听到枪匣装卸的细微声响,朱云猛然睁开眼,伸手一摸,床边是空的、冷的。
一下子完全清醒了。
她跳起来,赤脚踩在地上,喊着严崎峻的名字,一边跑到外间,披头散发,模样凌乱,一颗心也凌乱。
“怎么了?”严崎峻在外间,见她一身慌急凌乱,心一痛。
“我以为你——”她扑到他身上。
以为他丢下她——也许不能说“丢”,但即便是为她好、为她着想,她也不要他一声不响留下她,自己去冒险,面对那些事。
“我只是喝杯水”他揉揉她头发。“时间还早,再回去睡会,嗯?看你累的!”
她摇头。“现在几点了?”
“二点多。”
半夜二点多。睡了一个多小时了。
“听话,再回床上多睡会,嗯。”严崎峻亲爱地亲亲她。
朱云又摇头。一个人,她睡不着。
好多年了,都是这样。一个人,很难安心地睡着、睡好。即使吃了安眠药,结果更糟。知道沾染药物上瘾的后果,所以她干脆吃维他命算了,吃一种心理安慰。她买各式各样的维他命,综合维他命、ABCDE、深海鱼油、葡萄子,还有口服人参液、鸡精、灵芝液……等等,有什么买什么,吃一种心理的慰藉。
“我陪你再睡一会?”他不舍她睡眠不足而憔悴的神态。
好一会她没说话,忽而仰起头,渴盼地凝望他。
“我们离开这里好吗?”
他心一颤,轻轻拥住她。“我每天都这样希望……”
抛掉一切,跟着她,两个人一起,世界哪个角落都好,过他们平稳的生活。
她搂住他,紧些,又紧些。
然后,她看见桌上那把枪。
现世即使安稳,他们平和的日子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来到。不是他们放不放、抛不抛开的问题,他们被迫牵进——不是没有选择,但也只有那么一个选择。
“你打算过去?”她平静地问。
严崎峻身子微动,抱着她紧一些,像解释。“吴律师只是受托处理遗嘱的事,跟这件事毕竟无关,无端被牵连进来,道义上过不去。”
“涂宏的话并不一定那么可信:·…”
“只能赌一赌了。我会小心的,你别担心——”
“什么意思?‘你’会小心?你打算抛下我?”朱云猛抬头。“我说过,你休息撇下我,休想摆脱我!”
“你听我说,朱云——”他何尝愿意留她独自一人!但如果她的选择,一切因为他;他的决定,一切也是因为她。因为爱她,所以更不愿也不能牵累她。
“我不听!无论如何,你都休想!”她何尝不明白他心意!就是因为明白,她不肯听,不肯被说服。
“朱云,听我说——”
“我不听!你总是有话、有理由!”她并不是太脆弱的人,所以这么多年,一个人才能那样熬过来。但她不要再有分离这种事,不要他留下她,不要他为她着想。
“朱云,我自己一个人去,是有理由的。”怕她不肯听,他耐心解释。“帐册在你手上,他们有所顾忌,不会对我怎么样,我不会有事的!”
感觉到她顿一下,冷静下来。轻抚她脸庞,安抚她。
“我想过了,一切都算了,他们要什么,都给他们就是。什么遗嘱、什么财产,都随他们,我都无所谓。我去跟他们谈判,用帐册跟他们换吴律师以及我们的自由,以后各不相干。”
朱云吸口气,混乱的情绪沉静下来。“他们会肯吗?”
“会的。这对他们毫无损失,又能得到一切,他们没有理由不肯。”
“可是利老大那件事,他们肯罢休?”
“光我爸的遗产,就够他们吃喝不尽,他们该心满意足了。”
就怕他们不满足!朱云仍不放心。“其实就算你不出面,他们需要吴律师宣读执行那份遗嘱,根本就应该不会对吴律师怎么样。他们顶多逼迫他更改遗嘱,或伪造遗嘱,吴律师的安全,其实应该无虞。他们只不过是想逼你出去,趁机对付你。”
“这些我都想过了。他们或许暂时不会对吴律师怎么样,但如果我不给他们保证,他们不会安心。”
“但是——”
“我明白你的顾忌,那些人不可信,但现在我们也只有赌一赌。所
以,我才希望你留在这里,帐册在你手上,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那么合情合理,并不似想“撇下”她,而是需要她做“后盾”——但朱云还是觉得不安,事情能那么顺利就好了。
严崎峻拥了拥她,包围住她的不安。
最理想的状况是那样,但他自己也不肯定能否那么顺利。他决定隐忍、退让,一切都算了,希望给朱云一个安稳,但如果那些人不知好歹不肯罢休——
至少,他不希望朱云被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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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崎峻离开后,朱云怎么也睡不着。怎么可能睡得着!无边无际的空虚、担忧、不安,各种焦切、混杂的情绪,排山倒海一下子向她袭来。
她勉强翻着帐册。一条一条的,收的贿款、付的关系费,哪个议员拉拢打点了,哪个地方官员建立了互相关系,又给了哪些捐款、支持了哪个人多少政治经费,都列得非常清楚。
严达的秘书韩森显然是主要操手,脱不了关系;就连严太太也参上了三两笔,逃不了被调查的可能。显然严达早就怀疑他们两个人,只是在有所行动前,他自己先发病倒下去吧。
那个叫涂宏的,韩森的秘书,好像是个小角色——至少,没有大到让严达提防到,在帐册上埋伏上一笔。严达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预防万一,好控制那些人;他那种狡猾的人,总有脱身、全身而退的方法。
越看,她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隐隐有种感觉,却捕捉不到。连严达也怀疑韩森,还有严太太……
啊!她陡震一下。
严达是怀疑韩森与严太太背着他的关系——她为什么没想到确认韩森的长相!
就是因为严达怀疑,才要阿镖偷偷装摄影机,拍到那些照片——
照片!她又陡震一下。
她努力回想照片中那男人的模样,多肉的脸、细小的眼睛……不久前,好像才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里……
她想了又想,忽然震跳起来。
啊!是那个人!
就是那个叫涂宏的!
在饭店那晚,她隔着盆树,从隙缝中看见的,与马雄说话的那男人的侧影——跟她在照片上曾看过的那一身横肉的男人同样神态!就是那个男人!
涂宏才是那个人,不是韩森!
朱云急得跳起来。她得赶快阻止严崎峻,否则他会有危险!
涂宏才是暗地策画一切的人,恐怕连韩森都被蒙在鼓里,他不会放过严崎峻,严崎峻这一去会有危险!
搞不好这都是涂宏故意设下的圈套——
没有错!想到此朱云急了。涂宏故意泄露这一切,就是为了引严崎峻上钩,他不会放过严崎峻的!
她抓紧帐册,几乎要夺门而出。但韩森的木屋在哪里?严崎峻竟忘记告诉她!
噢,不——他不是忘记,他是故意的。
她垂脸埋进双手里,混身不停地在打颤,他到底还是“撇下”她,丢下她一个人。
“你怎么可以……”她几乎呜咽起来。
但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她抹抹脸,努力定下心,思索该怎么做。
“铃……”手机忽然号叫起来。
她惊震一下,一把抓住手机,手一边发着抖。
“喂?”连声音也不禁颤抖。
“朱云?”传出阴森的男声。
朱云大口吸口气,一手抓紧了帐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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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与他所想的一样,韩森的木屋所在位置相当僻静,四周有茂密的树林包围,一大片都是私人土地,外人难近,离公路也远,最近的人家也在相当的距离外,大呼大叫大概都不会有人听见。
像这样的地方,在这里并不罕见,隐私跟罪恶都被茂密的树林包围着。
严崎峻悄悄移近。木屋外有个人探头探脑的。他目光锐利,辨清是涂宏。
他移过去。涂宏先是一惊,看清楚是严崎峻,一下子脸上似乎闪过一抹诡异的笑,但太黑暗,严崎峻没有察觉。
“严少爷!我没想到你真的会——”
“韩森人呢?”严崎峻打断他。
“在里头。他们全在里头。”
严崎峻点个头,一言不发。涂宏还在猜他要怎么做,严崎峻已走过去,用力推开门。
“谁?”门附近有人喝一声。两个约莫是韩森手下的男人,拔枪对着严崎峻。
韩森与严太太都在,吴律师跟其女友则分别被绑在椅子上,嘴巴上贴着胶布。
“严……少爷!”见严崎峻乍然出现,韩森大吃一惊,不安的瞥瞥严太太,又转回向严崎峻。
严崎峻扫了拿枪对着他的那两个人,沉着说:“不必紧张,我是来找你谈条件的。”
涂宏跟在严崎峻身后进木屋,听到这话,沉沉脸。
“你怎么知道我……我……”韩森一句话竟说不全。
“那不重要。你跟她之间的事,我父亲也早就知道,瞒不了别人。”
“先生早就知道了?”韩森又大吃一惊。
严太太不屑地冷笑说:“哼!那老头知道了又怎么样?我才不怕!”
严崎峻冷冷地扫她一眼,目光转向吴律师跟其女友,又望了拿枪虎视眈眈对着他的那两人一眼。不理严太太,对韩森说:
“叫他们把枪收了,我们好谈条件。”
韩森犹豫一下,示意那两人把枪收了。严太太却尖声叫说:“不行!他身上也有枪,怎么行……”
严崎峻拿出手枪,退下子弹匣,说:“这样总行了吧?”
严太太这才哼一声,双臂交叉在胸前,说:“什么条件?”
那两人收起枪,但仍虎视眈眈。严崎峻以极大的耐力努力克制自己,压制对严太太的嫌恶,望着韩森说:
“这一切跟吴律师他们无关,你们要的不过是我父亲的财产,放了吴律师他们,财产都归你们。”
“你算盘打得倒好,老头再活没两天,律师已在我们手上,不必你同意,财产也迟早是我们的。”严太太挺高大胸脯,趾高气昂。
相形之下,韩森唯唯诺诺的。严崎峻冷冷看着,心里暗暗皱眉,隐隐觉得不对。
“如果我拿帐册跟你换呢?”他仍望着韩森。
“帐册?!”韩森脸色发白,惊慌失措。“什么帐册?怎么会在你手中?”那么沉不住气。
严崎峻心一沉,手慢慢移向腰侧,忽然瞥见涂宏脸上一抹诡笑,心头恍然一惊。
“别动!”冰冷的枪口抵住他后腰。跟着涂宏敏捷地抄走他腰间的另一把枪,又把他原先退下的另把枪的弹匣及枪丢给从木屋外进来的马雄。
“原来是你!”看见马雄忽然出现在这里,以及涂宏的举动,严崎峻立刻明白他错得有多离谱。
“现在才明白,太迟了。”涂宏狰狞一笑,扬扬手,马雄与他两名同伙都持着枪对准严崎峻。“我本来还以为你不来,缩着尾巴逃了呢!”
马雄也狞笑说:“朱云呢?那婊子在哪里?我非得好好侍候她不可!”
“是你杀了阿洪他们?”严崎峻握紧拳。
“洪……”马雄皱下眉,“哦,你是说你那两名没用的手下?”开心一笑,与另两个男人对视笑说:“我跟我两个兄弟早就送他们上路了。”
“你——”严崎峻动一下。
“呃哦——”马雄作势地比个手势,摇摇手指轻佻说:“别乱动,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
“这是怎么回事?”韩森一头雾水,气急败坏道:“涂宏,你到底在说什么?这里是我在作主!那帐册——”
“不再是了。”严太太轻蔑地开口。
“啊?什么?”韩森一怔。
“你还不懂吗?这里不是由你作主。”嘴角不屑地一撇。然后,水蛇腰一扭,软软地缠向涂宏,嫩白的手臂搭在他肩头,整个身子几乎倚贴在涂宏身上。“这才是真正的老板。”
韩森张大眼,嘴巴一张一合,不敢置信。“涂……这怎么可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
“我一直就跟他!”严太太不耐烦地打断韩森。“要不是你还有点利用价值,谁耐烦陪你周旋!”
“原来你——你——”韩森指着涂宏,恼羞成怒,恨不得扑过去。
“我怎么?我让你这头蠢猪过了这么多年好日子,享了那么多福还不够吗?”涂宏斜眼睨他。
“你——”韩森羞愤扑过去,马雄一名同伙一拳击向他下巴,将他打翻在地上。
“安分点,别自找苦头。”
韩森勉强挣扎爬坐在地上,喘着气,愤愤说:“原来你们一直在骗我……一直在利用我!”
“少罗嗦!”涂宏踢了他一脚,他闷哼一声,抱着肚子,一时再出不了声。
吴律师跟其女友看了,又骇又怕,惊恐地睁大著眼,不时抖动,发出唔唔声。
严崎峻沉着气,面无表情。
涂宏转向严崎峻说:“帐册早就落在我们手中,威胁不了我们的。”
“没错。”严太太说:“你以为我们会那么笨?”
“利老大那狡猾的老狐狸,居然跟你暗盘交易,就打算坐收渔翁之利!他别以为他在那地盘会坐得稳,这笔帐,我会慢慢跟他算的。”涂宏狞笑,多肉的脸抖动起来。“只要收拾了你,除了你这个障碍,一切就都是我的了!哈哈!你自动送上门来,正好省了我的事!”
“你不要帐册了?”严崎峻仍沉着气。
涂宏正待发作,突然眉一跳,嗓子捏紧,喝问,“还有另一本帐册?”
“你以为我父亲急着见我是为什么?”严崎峻反问为答。
“那个该死的老头!”严太太花容失色,恨恨咒骂。
涂宏奔到韩森身前,踢了他一下,喝道:“起来!别装死了!我问你,这是真的?还有另一本帐册?”
韩森呻吟着,有气无力,断续说:“我不知道……我没想到——我以为——我不知道先生暗中还记了另一本帐册……我完了……原来先生早就怀疑我,暗中在提防……”
吴律师眼珠不安的溜转。涂宏心一动,撕开他嘴上的胶带,枪口抵着他的额头。
“给我说!”灯光下,枪口泛着冷光。
“我说!我说!”吴律师脱口叫着。“的确是有那样一本帐册,严老板让我找个可靠的人帮他——”
“是谁?”
吴律师瞥瞥被绑在另张桌子的女友。女友表情十分惊恐,大眼圆睁,害怕地不停贬眼。
“严老板怀疑秘书跟夫人……呃……所以,有所提防,以防万一——”
“你这个贱人!”严太太横过去,一巴掌掴在吴律师女友脸上,长指甲刮伤她的脸。
吴律师的女友呜叫一声,哭了起来。
严太太扬手又掴她一巴掌,还待再掴掌时,涂宏抓住她的手,阻止说:“好了,你冷静一点,让我来处理。”
“帐册呢?”他转向严崎峻。
“放了吴律师他们。我已经说了,一切都可以给你们。”
“本来就全都是我的,犯不着你假惺惺!”严太太拔尖嗓子。“涂宏,你还不快把他收拾掉!只要除掉他,什么帐册不帐册的都无所谓,威胁不了我们!”
“你以为我什么都没提防,想好退路,就这样过来?放了吴律师他们,财产跟帐册我都会交给你们,从此不再纠缠。要不,你们杀了我,帐册落在调查局手中,到时候你们连一分钱也拿不到不说,恐怕还逃不了官司——”
“你——”严太太投鼠忌器起来。
涂宏脸色阴晴不定,阴沉地盯着严崎峻。
“涂宏,你们要的无非就那些钱,吴律师就在这里,遗嘱也在你们手上,放了他们,我马上将帐册交给你们。我要的,不过是自由,不想这样纠缠下去——”
“别被他的话迷惑了!”马雄冷冷说:“真要将帐册交出去,恐怕最先身败名裂的,就是他老子,他怎么可能那么做!姓吴的跟他什么关系,他犯得着为他这么冒险?谁晓得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提醒了涂宏。各人心态难捉摸,除掉对方,才能一劳永逸,否则永远寝食难安。
“我看,还是先逼他把帐册交出来。”但严太太不安心,怕有什么万
一
缩在地上的韩森嚷嚷,“对!把帐册找出来毁了,要不然大家都完了。”在政治中打滚多年,他知道这利害关系。
涂宏打定主意,逼问严崎峻,“帐册在哪里?”
“先把人放了。”看涂宏眼色,严崎峻心一沉,恐难全身而退。
涂宏桀黠笑两声。“你以为我是呆子?把人放了,回头你不肯把帐册交出来,我还有戏唱吗?”
“不必跟他废话了。”马雄说:“这家伙现在在我们手中,逼他把帐册交出来就行了!”
“他要不说怎么办?”严太太就是担心万一。
“他不说,有人会说。”马雄狞笑一下,附在涂宏耳朵上说了什么。
涂宏愉快笑起来。心里主意更定,斩草就是要除根。
只见马雄背过身,拨通电话。
“朱云?”
严崎峻浑身一震,全身肌肉紧绷起来。
“严崎峻在我们手上。”马雄转向严崎峻,示威般得意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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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黑暗覆盖的木屋,看起来比她想像的更阴森、更死寂幽冷。朱云一动不动,瞪着前方许久,手里捏着手机,不知在想什么,像终于下了最后决心,走向木屋前,缓慢地拨出一通电话。
然后,她才走出去,还没走近,便有人从屋中窜出来。
“呵,又见面了。”马雄英俊的笑脸泛着狰狞气息。
他看起来还是一样的高大英俊。所谓坏人有坏人的模样,不脱猥琐邪恶,马雄这种人的存在,完全颠覆了那种教条形象,如果不知道内情,朱云不得不承认,她完全不会将马雄与罪恶联想在一起。
朱云沉默。马雄比个“请”的手势,手里还握着枪,说:“你没有话跟我说?我们到底那么亲密过,我可是一直想着你,朱云。”
朱云没理他。她看见一男一女被绑在椅子上,一男一女站着,一个男的蜷曲在地上,然后,严崎峻站在那里,忧心地望着她,两个男人持枪对着他。
“帐册呢?”涂宏开口。
朱云把卷插在裤袋内的帐册抽出来,扬扬手。“放人,我就把帐册交给你。”
“你以为你有选择?”
“你不放人我就报警。”她飞快取出手机。
马雄动作更快,一下子打掉她的手机,用力掴了她一巴掌,咒骂道:“贱人!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取走帐册丢给涂宏。
“朱云!”严崎峻惊痛叫一声。
“把帐册给我!”谁知一直缩在地上的韩森,肥厚的身子突然跳起来,双手挥舞扑过去,纠缠住涂宏。
“你这家伙!”涂宏狠揍他一拳,用力踢开他。韩森被踢翻到地上,跌开几步,落在马雄一个同伙脚旁。
“滚远一点!”那人抬脚踢了韩森一下。
“啊——”韩森忽然发起狂,抱住那人的腿,那人一时重心不稳,仰跌到地上,韩森扑上去,抢夺过枪。
“别过来!”另个同伙飞扑过去,韩森闭眼开了枪。
轰一声,那人掩着胸,不可置信地瞪着韩森,胸前大片血迹像泥浆般涌出,往前倒,手上还握着枪。
严太太尖叫起来。被绑住的吴昆跟其女友更是惊骇得无人色。严崎峻仍面无表情,紧盯着朱云,怕她有任何闪失;不经意地又扫过地上那人手上的枪。
“韩森!”涂宏咆哮!
“别动!别过来!”韩森惊慌失措,双手握着枪,拔高声音叫着,一下紧张地对着涂宏,一下又害怕地转向马雄。“别过来!我会开枪的!把帐册给我!”
“放下枪,韩森,别冲动。”涂宏举高帐册。“我这就把帐册给你——”手慢慢伸向韩森,一边朝马雄使个眼色。
韩森抖着手,正要伸手去拿,离他最近的马雄那同伙从地上翻起来将他扑倒。
“啊——”韩森惊慌乱叫,朝那人胡乱开了两枪,怕马雄他们动手,不管对象的拚命扣动板机。
“朱云!”严崎峻不假思索,奔向朱云,抱住她滚到地上,将她掩护在自己身子底下。
“那头蠢猪!”马雄咒骂,掩在柱子后,朝韩森开了几枪,一枪打歪韩森的脸。
确定韩森没有动静,他才走过去。韩森那张脸已经不是脸;马雄那同伙背心中弹,伏在那里动也不动。
他踢开韩森手上的枪。听见严太太在呻吟,她倚着柱子腹部中弹,不断渗出血。
“你受伤了?”朱云慌叫出来。严崎峻手臂被子弹擦过,血渗透出衣袖。
“不碍事。”算是幸运。
反倒是无法躲避的吴律师跟其女友两人,竟毫发无伤,完全无恙。
“涂宏,快送我上医院……”严太太虚弱地哭喊。
上医院?这枪伤怎么解释?涂宏脸色阴晴变化,反覆衡量斟酌。
“不必理她了。”马雄吐口口水。“她死了刚好,财产都归你。”
“你——”严太太惊骇地睁大眼,连忙抓住涂宏,哀求说:“不!别扔下我!快!快送我上……上医院。我要死了,你什……什么都拿不到……”
涂宏站起来,甩开她的手,抹掉被她染到的血迹。
“不是我不送你上医院,只是你看看,这样子,哪来的人手?”
“涂宏,你——”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
涂宏嫌恶地摆脱她,小眼扫向吴律师。“吴律师,你会安排妥当吧?”
吴律师吓得说不出话,只能拚命地点头。
“好了,这下帐册也有了,遗嘱也到手了,把他们两个都收拾掉。”指向严崎峻与朱云。
“给我站起来!”马雄踢了朱云一脚,揪住她头发,硬将她扯起来。
“住手——”严崎峻身形一动。
“别动!”马雄挥枪指住他鼻子。
“马雄,你不是为了钱吗?”朱云被马雄揪住头发,头不自然的歪斜着。“涂宏付了你多少钱?你为何不干脆也杀了他,让吴律师更改遗嘱,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你给我闭嘴!”涂宏抢过去,狠狠掴了她一巴掌。
严崎峻脑门一轰,握紧拳不顾一切挥向涂宏,将他打跌两步,跟着揪住他衣领,又要挥拳过去,马雄冷冷喝道:“住手。”揪着朱云的头发,枪口就抵在她脖子上。
严崎峻身子一僵,垂下手。涂宏站稳脚步,揩揩鼻子的血,眼睛发红,表情狰狞,多肉的脸凶狠阴毒。
“竟敢打你老子!”用枪托砸了严崎峻的面门,又连续揍了他几拳,狠狠朝他膝盖踢下去。
严崎峻闷哼一声,抱住膝盖软倒下去。
“严崎峻——”朱云急痛地想奔过去。
“心疼了?”马雄揪紧她头发,令她动弹不得。
涂宏举起枪,对准严崎峻的头。朱云大叫,“涂宏,你不查看帐册?,”
涂宏猛地转身,小眼一缩,奔到严太太处。严太太已无声息,他看也不看一眼,取走帐册迅速翻了翻。
里头全是些乱七八糟的数字跟符号。
“帐册呢?”他逼向朱云。
“你先放了严崎峻。”简直困兽之斗。
“放了他?你当我是三岁小孩!”用力一掴又是一巴掌。朱云嘴角红肿,鼻里也渗出血。
“你说不说?”严崎峻摇摇晃晃站起来,涂宏朝他膝盖又用力踢了一脚。
他闷叫一声,整个人往前扑倒。涂宏提起脚,用力要往他腰上踏下去,朱云大叫,“在车上!”
涂宏回头。朱云强忍心中焦切疼痛,吸气说:“在我来的车上,我把车停在河边。”
这狡猾的小妞!
涂宏下巴一抬,示意马雄押人去取帐册。
“给我过来!”马雄揪着朱云头发,将她拖了出去。
涂宏转过身,举起枪,对着严崎峻。
严崎峻伏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下,就像是死了一样,就像躺在他身侧那个被韩森在胸膛打穿一个窟窿的家伙一样,死得透透的。
“再见了,严——”
还没来得及把严崎峻的名字说完,严崎峻忽然像头豹子跃起来,手上有什么东西爆炸似,轰然一响,砰出激烈火花。
那火花在涂宏胸膛炸开,鲜红火热,溅到严崎峻身上。涂宏重重摔在地上,脚抽搐一下,就不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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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女人真麻烦!”马雄将朱云一路拖到河边。岸边果然停了一辆深色的福特,他才放开她,将她往前一推。“把帐册拿出来,别跟我耍什么花样!”
朱云从驾驶座垫下取出帐册,交给马雄,一边说:“眼看有大笔的财产你不要,却何苦为涂宏办事?你为的,不就是钱?”
“你少挑拨离间!”马雄一把夺去帐册。河面反射月光,这一带显得稍明亮;回头过去,来路却一片黑丛丛,如巨大的黑洞,不知有什么埋伏在里头。
“我说的难道不对?四、五亿美金,你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马雄微微一怔,似乎不信他听到的数目。
“你不知道?”朱云察言观色。“严达的遗产加起来,有近四、五亿美金。涂宏付你多少?十万?二十万?”
“别说了……”
“马雄,严崎峻不要这些钱,他要的只是他跟我的安全与自由。吴律师就在那里,他可以更改遗嘱,没有人会反对,所有的钱都是你的,只要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马雄看看她,动摇起来。那是个不小的诱惑。
“你——”远处突然传来警车的呜笛声。他脸色一变。“你通知了警察?”
朱云心中不由暗叹一声,这些州警行动未免太迟缓了!却又偏挑这时候,坏了所有的事。
“你这贱人!”马雄一把捉住她。“差点被你给骗了,居然跟我玩这一套!”
“我没有——”
“住嘴!”他握着枪,扬手一挥,枪托重击朱云的脸。朱云只觉一阵辣痛,脸似乎要炸开来。“本来想好好侍候你,让你享受一下,爽一爽,再收拾掉你。这下非速战速决不可了!”
“把枪丢了!”黑暗处突然一声暴喝。
马雄僵一下。严崎峻一拐一拐走近。
“把枪丢了!”再一次警告。
马雄转身过去。严崎峻紧盯着他,那双眸晶湛警醒,锐利机敏如猎兽般。
“我说,把枪丢下!”眼眨都不眨,不疏忽那千分之一秒。
“你敢开枪?”马雄反手拐勒住朱云脖子,枪抵住她太阳穴。“是谁该把枪丢了?把枪丢下!”
“不要!”朱云大叫。马雄狠狠勒紧她脖子,她气息一窒,本能的双手扳住他手臂,死命想扳开。
呜笛声更近一点。马雄下意识朝车子望一眼——
“砰!”没想严崎峻当真开枪。严崎峻握着枪,目光坚定,手势稳定,毫不动摇发抖。
“啊!”子弹擦过马雄手臂。马雄叫一声,手一松,朱云趁机脱开,大量空气窜进肺间,禁不住弯身咳嗽起来。
“可恶!”马雄发起狠,举枪对准朱云。
“砰!”严崎峻又开枪阻止他,随即飞身扑过去,整个人压向马雄。
马雄扣动扳机,也不知是否打中严崎峻,再要开枪,严崎峻已经扑上来,与他扭成一团,在地上扭来滚去。
打斗间,两人越近水边。双方的枪都被打落在一旁,忽然,两人窜开,马雄飞扑到侧旁先夺到枪。
“你死定了!”他狂啸一声。
“啊!”严崎峻不顾一切,跃扑过去。
枪声响同时,严崎峻扑抱住马雄,冲势凶猛,一起跌入河中,一下子就被淹没。
“严崎峻!”朱云大叫奔过去。只见反射月光的粼粼水波无声的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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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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