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情,莫说太子,就是连身为本国之主的帝王也难执行。
所谓食髓知味,谁也不会甘心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巨大利益,再拱手送回去!当初,她就和太子再三进言,可惜帝王一心想要减轻国库负担,导致如今皇权摇摇欲坠。
连云此时沉默了一下,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让她更糟心,将话题转回太子身上:「殿下服了我开的两贴药,我出宫时已经退烧。圣上也吓了一跳,当场就喊侍医,可见还是对太子关切的。」
赵乐君对于父女父子间已经有了裂缝的感情不想多谈,弯腰郑重朝他谢过:「多得郎君亲自照料,宫中的侍医或是其他人,我都不能信任。」
连云因为和家里闹了几回,一气之下游走四方,习得一身本领和医术归来,短短两年时间已经成了本朝最年轻的尚书。
她这感激,其实见外得很。连云心里发涩,抬手去扶她:「你我之间,何必言谢,你以前都喊我阿兄的。」
赵乐君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嘴角弯起浅浅地一个弧度:「还是喊郎君吧,你刚刚在朝中站稳脚,莫受我和太子的拖累了。」
连云凝视着她的目光就变得晦涩,很想问她,这个不愿意他受拖累,和她不愿意楚弈受拖累有没有不同。
他却是站了起来,到底把话咽了回去:「明日早朝后,大家都会知道殿下病倒的消息,你那个时候进宫最合适。」
赵乐君抬头,微微一笑:「我知道的。」
连云又看她一眼,嘱咐她早些休息,借着月色悄悄离开长公主府。而他离开的拐角处,楚弈悄无声息的隐匿在那里。
银锦早在连云来的时候就候在暗处,等人都走了,才现身心疼地去要扶起赵乐君:「公主,您就该听连公子的,跟将军说清楚吧。」
赵乐君朝她挥挥手,呢喃着说了一句:「明日父皇会单独召见楚弈吧。」
银锦不明所以,她挪到桌案前,在侧边的木匣子里取出纸,边写什么边吩咐使女:「你让人明早在他上朝前,送过去,一定要送到他手上。」
「公主,您愿意跟将军解释了?」银锦大喜。
天未亮,闭眼没有多久的楚弈就起身穿戴。
他回了洛城,今日就必须去上朝面圣,汇报军情。
净过面,总算清醒不少,他低头看到水里倒映的脸上那道抓痕还十分明显,顿时又心烦意乱。也不准备用早膳,就那么出门去。
才走到马厩,仆从拿着封信焦急送到他手上:「郎君,长公主府送来的,说一定要您亲自过目。」
楚弈想到昨日两人的决裂,看着这封信,心止不住剧烈跳动一下,在期待中快速拆开。
纸上写了几个大字:门扇损毁,赔银千钱。
天际被晨曦染了层金光,穿透云层,洒落在宫殿巍耸的屋脊上。
楚弈已经到了帝王跟前,半跪着,被沉默的帝王审视着。
大殿里燃了浓浓的香,呆久了会发现这香太过甜腻。楚弈低垂的眼眸转了转,余光扫到一缕快消散的轻烟,帝王的手正在这镂空的香炉上头轻轻煽动着。
「——退兵了?」寂静的大殿终于响起一道声音。
楚弈收回视线,盯着脚下的地毯回道:「是。陛下威震四海,南胡人如何能与我赵国匹敌,他们不过想趁乱掳掠一些,想找口开春的粮食。」
南胡人原本是归顺赵国的一支游牧民族,可随着赵国和周边国家局势越发紧张,连年征战,南胡人野心渐大,也想多占中原地界。
可惜兵力不足,常常被赵国三两下就给吓得又龟缩起来求和。
武帝听着他的吹捧,已显苍老的面上没有一点笑意,又问道:「南胡人刚退兵,你在上郡这么着急赶回来,是听到什么了?」
楚弈问言微怔,帝王语气有那么几丝不善。
他心生警惕,却也没有什么不能实话实说的。
「臣离家数月,本是挂念,这才匆忙回都城。回来后,却听闻长公主请旨和离一事。」
他下意识觉得帝王是在过问此事,又不好拿捏一个度,索性抛了话头出去。
武帝似乎是不悦,哼笑了一声:「朕把女儿嫁给你,你倒是任她受委屈?!」
「臣不敢。得尚公主,臣唯有惶恐和感恩,待公主自是一片赤诚。臣回来后连夜去了长公主府,长公主却听不进臣解释,还将臣的脸都抓花了……」
「那也是你委屈了长公主!」
帝王忽地拔高了音调,余音在大殿中回响。
楚弈将头又垂低了一些,声音却不卑不亢:「臣本就没有纳妾之意,长公主误会,臣已经再三解释。这不过离家数月她便不理会臣的真心好意,做主纳了臣的表妹,让臣面对尴尬,还请旨和离,又是置臣于何地?陛下,臣是粗人,只懂带兵打仗,向来是直来直去。如若长公主觉得委屈,臣就担了这罪名。」
帝王和赵乐君是父女,他知道帝王势必是偏颇女儿,帝王责骂他受着。可两人闹到决裂的实情偏偏不是一个莲娘的问题,帝王只挑着女儿受委屈一说,分明是赵乐君在父亲面前没有说实话,没有告诉帝王她跟那连云是怎么回事。
既然如此,他也不会就那么担下帝王的责备!
他话落,就察觉到武帝的目光死死锁在他身上,声调冷然:「这么说,其实你才是委屈的那个了?」
楚弈没有作声。
此际内侍匆忙走进来提醒道:「陛下,该上朝了。」
武帝一摔袖子,神色似乎是缓和了一些,走到高位坐下,「一会朕让嘉宁过来,你们再论个清楚!」说罢,低声吩咐内侍,「去请长公主进宫来。」
楚弈站起来,退到一边,帝王在此时扫向他的目光幽暗不明。
在外头久候的文武百官在宣唱声中鱼贯而入,连云也在内,站到了楚弈前面。
楚弈盯着他着玄装的背影,面无表情用舌尖抵了抵牙。
等到山呼万岁后,他却敏感察觉到有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那道视线仿佛是警惕,又仿佛是审视,总总汇聚在一起就让他想到一个词。
——猜忌。
他不用抬头,也知道这目光主人自然只有高位的帝王。
可猜忌从何而起?
其实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帝王这样的目光,能让帝王猜忌的缘由他也想过有很多。
思索中,楚弈站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没有察觉帝王的心思。
熬过冗长的朝会,赵乐君也已经进了宫,在帝王的寝宫候着。
楚弈跟着帝王进来的时候,便见到那个能气死的人小妇人一身红衣,乌发低挽,云头步摇在耳边轻轻摇晃,富丽堂皇的宫殿不及她那灼眼的艳色一分。
他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自打成亲之后,他许久没有见过她穿红衣了。
在楚家她从来都是素衣简装,连外出也不曾穿华服,如今她这身浓艳的红,仿佛是离开他后浴火重生了一般。
重生成为那个他初初相遇,骄矜、高不可攀的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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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下堂将军求复合 卷一 V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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