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青咧嘴笑出满口大白牙,向她竖起了个大拇指。贺渊的口形看起来像是在问她有没有受伤。
赵荞想告诉贺渊「没有受伤」,想回给孙青一个笑。但她脸上很僵,嘴角扯不动,周身的力气似被什么东西迅速抽离。
她慢慢靠在阑干上,缓缓滑下去跌坐在地。懵懵愣怔好半晌后,才以虚软的两手无力撑着地,一点点挪到侧身趴卧的赵昂身旁。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不出声音,眼泪倒是扑簌簌落下。
最终,只能伸手捏住他的衣角扯了扯,像小时候那样。轻轻的。
好不容易上到小楼第五层的贺渊看着眼前这一幕,硬撑了许久的头疼彻底炸开锅,眼前似有金星四溅。
他脚步略微虚浮地走过去蹲下,一手将赵荞揽到怀中,一手推了推地上的赵昂。
「阿荞,」贺渊闭了闭眼,眼前金花与白点重重叠叠,「成王殿下他……」
赵荞靠在他怀里,泪流不止,呜咽如激斗过后受伤回窝的小野兽。
她很想对贺渊哭诉,她的五哥哥死了。
可是,仿佛有一团棉花堵在喉间,吸饱了她血液里所有的悲伤,变得潮湿而沉重,死死挡住了声音的出口。
片刻后,孙青等几名内卫也赶了上来,面露惊恐之色,急忙奔向赵昂身畔。
就在此时,那个倒下去就没动过的赵昂却突然发出一声含糊嘶痛之音。
在赵荞茫然又惊讶的泪目注视下,他捂着左脸颊,搭着孙青的手臂缓缓坐起来,尴尬开口:「阿荞你哭什么?也受伤了?」
「也?」贺渊扭头看他,目光却有点飘忽,落不准似的。
「赵二姑娘无事,」孙青忙道,「成王殿下,您伤到何处,能走动么?」
「破相而已。」赵昂讪讪放下捂脸的手,露出左脸颊上一道渗着血的伤痕。
孙青小心端详几眼,确定伤得不太深,这才松了口大气,扭头以目光请示贺渊。
「这么点伤,你就趴地上躺尸?!」贺渊闭上眼,将怀中的愣怔的赵荞拥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不腾出手去当场将赵昂捏个粉碎。
「你以为我想?」赵昂尴尬地猛翻白眼,「躲太急,倒下时磕着头,晕了。」
说出来之后,整件事就显得更丢脸了。
「不许告诉你们林大人!」
孙青为难挠头,小声道:「到时结案卷宗是贺大人执笔,您最好还是……贺大人!」
「贺渊!」略有些嘶哑的惊呼声终于冲过赵荞喉中那团棉花。
但她周身还是无力,软绵绵的手臂根本环不住贺渊摇摇欲坠的身躯。
满眼惊骇的孙青才腾出手,还没来得及扶,贺渊已斜身倒了下来。
堪堪砸在赵昂身上,疼得他一声闷哼,面色惨白。
「南郊送暑」本就是整个六月京中街头巷尾热议的大事,才第二日就出了这样震撼的事,消息自是很快蔓延开来,城门还没下钥,京中就已近乎人尽皆知。
「大司农府籍田令樊承业一家,一个时辰前被内卫林大人抓起来了!」
「一家老小、家仆全都没漏下,听说是与中午的南郊刺杀案有关。」
「据说贺大人在南郊受伤昏倒了?」
「可不?有人瞧见贺大人是躺在马车里送回来的,听说陛下又派了太医去他府上诊治。」
「贺大人也真够背的。这回又像半年前在邻水时那样重伤昏迷?!」
「好像肩上中了一刀,还被人肘击了头,这才昏倒的。不过听说没有邻水那回严重,只是人昏睡着,性命似乎无碍。」
「当场游园百姓、金云内卫、十二队皇城司卫戍全都有伤无亡,击杀刺客八十余,生擒十三!这是何等威风?贺大人果然了不起!」
「又不是贺大人一人之功,十二队皇城司卫戍也很厉害啊!」
「争什么啊?贺大人带的内卫与皇城司卫戍都有功,总归就得了这天大的好结果。」
消息灵通的好事者平下众人争议,开始透露自己得到的诸多秘辛。
「你们听说了吗?还有一件更了不起的事:击杀的八十几个刺客里,有十一个是被信王府那个赵二姑娘独自用水连珠干掉的!就站在‘水陌朱楼’最顶层!」
「谁?!信王府二姑娘?不、不能吧?骗人的吧?」
毕竟这些年赵荞在京中的名声毁誉参半,一时有人不信她能如此神武倒也是人之常情。
「是真的!我邻居的小舅子的同窗就在当场,亲眼瞧见的!」
有人更是提起半年前的旧事据理力争:「那怎么不能?难道你们忘了年初陛下在尚林苑接待茶梅国使团那回,赵二姑娘用水连珠在外邦使团面前大张国威之事?」
好事者们议论纷纷,在街头巷尾七嘴八舌议论至天黑,热闹得很。
贺渊、赵荞、金云内卫、十二队皇城司卫戍,甚至最后赶来帮着收了尾的那队北军前哨全被轮番夸出了花来。
唯独成王殿下,在众人的热议中毫无立锥之地,仿佛他在事发时根本没出现在南郊。
成王殿下本人对此表示,他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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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 卷二 V第68章[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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