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不是没有了其他成年皇子,却缺乏有天赋与能力的苗子。且就算在皇子这一辈拔出个苗子来,皇帝到了这个岁数,临时再要重新栽培继承人,不仅太过耗神费力,也着实为时已晚。
储君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而得有结实的「班底」人马,这样上任后才能坐稳皇位。如今朝里一支太子|党,一支四皇子|党,短时间内要分割新的「集团」,无异于异想天开。一个「底盘」不稳的储君坐上龙椅,难保不会亡了大齐。
所以观望来观望去,朝臣们最终将目光投向了皇帝的嫡长孙赵羲。
论才,赵羲当初在皇家猎场那一番演说,至今令人印象深刻。
论德,这位小皇孙在太子下葬后,既没有沉溺于丧父之痛,也没有着急地参与党派斗争,而是与往日一样,按部就班地跟着东宫的老师读书学习,够沉稳,也够坚忍。
论背景更是得天独厚。只要赵羲有心,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继承太子底下那一派原班人马。
这样看来,一个比赵珣更合适的选择,似乎已经出现了。
天气日益转冷,转眼便到了朔风凛冽的时节。
临近冬至,大齐建元元年之后,三年一度的南郊祭天大典提上了皇帝的日程,也叫低迷了许久的汴京朝堂燃起了一丝生气。
冬祭是盛事,按规矩,皇帝须亲率皇室宗亲,选派朝廷重臣共同前往南郊主持祭天仪式,感恩上苍厚德,并祈求上苍保佑大齐未来风调雨顺,百姓安康。
礼部熟门熟路地依照惯例,安排皇帝与随行宗亲、朝臣于冬至前夜夜宿南郊,待翌日破晓时分共庆盛典。
冬至前日,蜿蜒冗长的祭天仪仗自皇宫出发,在百姓们的欢呼礼拜与禁军的簇拥护持下,一路浩浩荡荡出了汴京城。
英国公府与霍府此次皆在随行之列。按品阶,英国公府的车驾较靠近仪仗正中的圣驾,而霍家则落在远处。
沈令蓁因已出嫁,依礼坐在后方霍留行的马车内,与他说笑:「三年前我还离圣驾很近,如今反倒走了下坡路,跟着郎君真是落不着好呢。」
霍留行正要敲她个头栗,手伸出去却半道折了回来,搓搓手指算了数。
三月多过去,他腰上的外伤已经愈合妥帖,反倒沈令蓁体内的寒症还没断根,月事期间依旧疼得辗转反侧,临近隆冬,夏秋时节不显的症状也出现了,到了夜里,整晚整晚手脚冰凉。
他自伤好后便夜夜给她当火炉,这才叫她勉强睡上踏实觉。此次出行两日一夜,她难免又要捱场冻,他这会儿正担心,便连头栗也敲不下手了。
沈令蓁正是瞧出了霍留行的心事,才故意说这些玩笑话逗他,见状幽幽叹出一口气,把脑袋凑低,蹭着他指关节小鸡啄米似的叩了一下:「不就是这么一下吗?郎君如今真是越发没了魄力,连我都治不住,还……」她说到这里收了声,比口形:还要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
马车悠悠晃晃,霍留行把她整个人掐进怀里,弹额头的手势蓄势待发:「动真格了你可别哭。」
沈令蓁笑盈盈地把脑门亮给他。
霍留行脸一黑,猛地抬起手。
沈令蓁道是自己挑衅过了头,「呀」地一声闭上眼,结果暴栗没落下来,落下了他的唇。
霍留行轻轻亲了她一下额头,等她颤巍巍睁开眼,「嗤」地一笑:「这么点胆子,就别跟我叫板了。」又圈着她,替她紧了紧裘氅,去探她手中的汤婆子,「还暖着吗?」
不等她答,他就叹息着撤走了汤婆子,把她一双手往自己怀里塞:「不要这玩意儿了,我这儿都比它暖。」
沈令蓁把手往回缩:「郎君这么捂着我,衣裳都皱巴巴的了,一会儿到南郊下了马车,人家还以为我和郎君在车里打架呢。」
那想来不会误会成打架,倒要误会成别的。
霍留行忍着笑说:「照这行车速度,到南郊天都暗了,黑灯瞎火的,我又是有妇之夫,谁看我?」说着把她的手重新挪回来,「你先捱着我歇一觉,晚上天冷,那地方睡不成饱觉。」
这冬祭就是去吃苦表诚心的,除了入主南郊行宫的皇帝,其他人都得睡露天的营帐。
沈令蓁记得自己三年前冬至确实因为住不惯营帐,整夜没能合眼,后来还是薛玠偷偷来找她,跟她下棋才解了闷。
她便不推辞了,在霍留行的怀里阖上了眼,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那郎君要是路上无聊了就叫醒我。」
霍留行不到最后一刻,自然不会叫她。沈令蓁醒转时,马车已经停稳,外边熙熙攘攘,像是众人陆陆续续在下马车。
她揉揉发酸的脖子,问霍留行眼下是什么情况。
霍留行边替她摁后颈穴位,边说:「这里是南郊的露营地,圣上与小殿下已经转道入行宫,我们现在去认营帐。」
他说的「小殿下」是指赵羲。因汴京不可无人主事,赵珣此次代天子留在了皇宫,赵羲则随行到了这里。
轮着霍家入营地,霍留行被空青与京墨扛上了轮椅。
沈令蓁跟着他下去,这才发现天彻底黑了,四面岗哨燃着火把,禁军长|枪点地,一字排开,戒备森严。
空旷的山脚下,几十顶营帐一圈圈规律排布,营帐间隔着约莫十来丈距离,能够彼此遥遥相望,却不方便相互交谈。
沈令蓁发现,这次的营帐中,有一张有些特别,顶处缀着西羌王室的标记。
那是嵬名王子的营帐。
嵬名赫在汴京当了三个多月质子,亲眼见证了大齐朝堂前阵子的颓靡,如今这等彰显国威的盛典,皇帝免不了将他拖上,叫他感受感受大国的涵养。
嵬名赫脾气一直不错,倒也不怕吃苦,说作为大齐的臣民,自该入乡随俗,恭敬顺从地来了。
霍留行与沈令蓁的营帐靠近外圈,离嵬名赫稍远,目之所及最近处便是薛家。
沈令蓁记得,三年前冬至这夜,薛家负责的是行宫的戍卫,但如今,她的姑父薛策却仅仅被指派负责营地的守备,而且还是外围处较无关紧要的一片区域。
很显然,当初二皇子那封认罪书虽在太子的死谏下作了废,泼到薛家的脏水却还是起了效用,让皇帝无法再全心信任薛策。
霍留行见沈令蓁若有所思地望着薛家的营帐,脚下步子都变慢了,低低咳了一声,跟身后推着轮椅的空青感慨:「这天气还真是冷啊。」
空青立刻接话:「郎君是腿不舒服,还是腰不舒服了?」
霍留行露出了「怎么说呢,都不太舒服」的勉强表情,沈令蓁慌忙回神,加快脚步跟他入了营帐。
营帐内陈设简陋,灯烛昏黄,虽然烧着炭火,却也不比外边暖和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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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花入福窝 下 V第36章[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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