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绵雨不惜屈就,跻入逼仄的站台内,同姜如巧说话:「秦夫人,我们谈谈吧。」
姜如巧想将手中的算盘按到这个女人脸上揉搓,想想打不过,没有意气用事,手指甲在桌上刮着刺耳的划痕,声音尖细如针:「没什么好谈的,你们的霓裳羽衣我剪断撕烂,拿去给叫花子穿了!」
苏绵雨不气不恼,直截了当道:「把剩下两成股也都卖给我吧。」
「你说啥?哈哈,卖给你……老娘死也不卖!」姜如巧像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狠狠反击回去,态度坚决。
虽说最后两成的分红只有微薄的红利,好在这地皮还是秦家的,凭少许的股,也可勉强自欺欺人的说杭蜀绣坊还属于秦家。更重要的是,她不会再让苏绵雨称心如意。
苏绵雨捻搓胸前的垂发,恳切淡然的口吻:「秦夫人,说实在的,我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我们俩何必彼此争锋相对?」
「你说这话我会信?」姜如巧像听到一个笑话,冷笑了声。不就是你把我害成今天这样的吗!
苏绵雨拾起桌面一块展架上的绣帕,眼珠微微转动,打量这间宽阔店面:「实不相瞒,我之前那样设计你,是出于对这间绣庄的兴趣,不,是占有,完全的占有。刚起步时,你我关系如同日月,相互依存撑起一片天空。现在,你不过是依偎在我这棵大树旁的杂草,虽无大伤,看着却碍眼。所以,我可从来都不是针对秦夫人您本人,只不过不喜欢有人对我的绣坊指手画脚罢了。」
「是吗?那我就更不会卖给你了。」姜如巧鼻孔狠狠出气,说得毫无转圜余地。
苏绵雨一笑,没将她的话当回事:「同样的,秦夫人该想想怎么保住你的荣华才是,而不是跟我置气。你几乎丢掉了这里大半分股的事情,还瞒着秦老爷吧?他知道之后,会怎么惩罚您呢?您争取来的铺子没了,再丧失男人的信任和宠爱,您在秦家还会好过吗。」
秦文柏自正室去后,身边姬妾不说云屯雾集,也够他左拥右抱。其中美貌者、聪慧者,甚至合作客商送来企图巩固关系的女人,形形色色应有尽有,按秦文柏唯利是图的秉性,他最有可能娶有助于自己事业的。而相貌称不上绝色,出身低贱的姜如巧,光凭一份狠辣洞察的心智,披荆斩棘稳坐主母宝座,可见其独特的智慧。
苏绵雨听东家谈起过姜如巧。东家在闺阁之时,被束住手脚,都难以跟姜如巧抗衡,处处小心。最近姜如巧的失利,只不过因极少接触过生意方面,心思都花在后宅上,才招至失败。
她们此局,正是要利用姜如巧对后宅的敏锐和对生意的糊涂,引偏她的思想,达到她们的目的。
姜如巧也想到丈夫那个利益为大的性子,她把绣庄几乎都丢掉了,那老鬼会不会休了她都难说!就算不至于,她一旦落败,府中有的是小贱人痛打落水狗,她会因这一小次失败,被她们打压得爬不起来。怎么就偏偏是老爷最看重的杭蜀绣庄呢!
姜如巧自我恐吓得两股战战,锋目一偏,死死盯住苏绵雨的脸:「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绝我的路!」
苏绵雨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微弯的红唇引诱的吐出:「把两成股卖给我,我保你去买下西街拐口那家粮铺,收租子也好,自己雇人看场赚钱也罢,那将会是你新的倚靠。万一不幸被秦老爷遗弃,您好歹有自己的家业,不求人,不遭受欺凌,不好吗?」
姜如巧只知道这间绣庄是秦蓁她娘和老爷都看中的铺子,然而只剩两成的红利跟一间全新的大粮铺,她对生意事儿犯糊涂,又没人指点,不知道怎么衡量。不过苏绵雨说的那家粮铺她见识过,是一对老夫妻在经营,生意的确红火,而且买粮比买绣品简单,还不愁卖出去。
姜如巧心头已有了偏颇,面上却是不认:「呵呵,这两成股也是我的依靠,凭什么要听信你的去换,你已经把我害得够惨了。」
苏绵雨奇怪的反问:「真的是你的依靠,你的吗?」她强调两个字,一字一字切中肯綮:「难道你以为,在这件事败露后,秦老爷还会继续让你管这间铺子吗?你现在所有的东西,秦老爷可以随时取走。只有我说的粮铺,一旦定下契书上的名字是你的,他才拿不走。」
姜如巧犹如醍醐灌顶,眸中闪烁精光。苏绵雨推波助澜敲断她最后一丝心弦:「秦夫人为何执意想开一间铺子,是因为看到先秦夫人的例子,羡慕她在外独当一面,受夫君尊重,不被人看轻吧。男人的爱色衰爱弛,只有牢抓紧真实的黄白之物,晚景才不会因他们的薄情寡义变得凄凉。倘若秦夫人想去赌一赌求得秦老爷的原谅,放弃我的提议,这场交易就当我没提过。」
姜如巧欲言又止,疑惑的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苏绵雨轻挑眉梢,思绪清晰:「我说过,我没有害过秦夫人,也没想帮你,我只是想完整的经营这间绣庄。不为您铺好路,您怎么舍得放弃这里。」
夏去秋来,杭蜀绣庄悄无声息的改朝换代,被蒙在鼓里不知所云的秦文柏,还在欣喜于绣庄的蒸蒸日上,考虑该让哪个幼子寻找恰到的时机去接手。
现在只差一块地皮,在秦瑟的手中,是姜如巧当初向秦文柏求来给秦瑟当嫁妆的。那时的绣庄已败落了好几年,不可同今日而语,故而当时秦文柏轻轻松松给了出去。
绣庄里的工人已经全部换新,秦蓁如今大大方方的出入这里。她细细观察这里每一寸墙壁,每一根柱子,流连在各个角落,无处能安然下来。陪同她一块逛的箫清羽在经过桌边时,将她按坐下,为她沏茶。
「走个不停了,歇会吧。」箫清羽跟着坐下来,喝了大碗茶润嗓。
秦蓁品咂着香茗,惬意的声音随热雾飘出:「我从没仔细看过这里,以前在秦家时很少来,嫁给你之后也没来过。当了这么久的幕后东家,第一次参观属于我的东西。」
箫清羽看得出,她既在享受她的战利品,也在缅怀什么。他想留她一个人安静会,轻拍她的肩:「外面工人在搬绣品,我去帮忙。」
秦蓁放下茶盏,解下腰间的谷兰绣帕揉于手中,放在鼻边轻嗅,缓缓闭上眼,翕动的眼睫有泪意沾湿。
「嘿,这屋子真宽敞啊,以前怎么没觉得那么宽敞亮堂。」
「那还用说,换了个主人,怎么看怎么顺眼。」
听见纪昭她们几个的声音,秦蓁微微吸鼻,睁眼之时,已是正常神色。
纪昭几个围坐过来,问后续的计划。云霜忿忿道:「东家,我们现在得到了绣庄,更方便对付姜姨娘了!她本就是从夫人手中抢走绣庄,抢走本该是您的嫁妆,我们怎么能好心附赠她一间粮铺?接下来是先夺粮铺,还是先把她从秦家赶出去,您发话吧。」
秦蓁凝思一瞬,吐气直抒胸间郁怨,顷刻,仿佛就散尽了:「到此为止吧。」
随着她一句话落下,几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仿佛不相信,这场胜利会成为她们谋划的休止符。以前说好的不是这样的。
纪昭打了个手势阻止义愤填膺的云霜说话,她轻声问:「你以前不是说,要让姜姨娘落得凄惨下场?现在我们的东西刚刚夺回,她还白得一间粮铺。你不帮你娘报仇了?」
秦蓁淡淡垂眸,轻缓的摇头:「我不想冠冕堂皇的用报仇二字,来掩饰我的心胸狭隘。若只是为了报仇,拿回绣庄已经足够了了。毕竟我娘是忧思过度积劳成疾去世的,跟姜姨娘无多大关系。往复循环的报仇结仇,何处是尽头。」
纪昭伸手去探她的额头:「你对姜姨娘……你没生病吧?那那间粮铺,怎么办,送她了?」
秦蓁推开她的手,想起一句话,如风轻笑:「若别人伤了你一次,你再也不肯以真心待人,人人都这样冷漠自闭,世间哪来的温情。送她就送了吧,她也被我们整得够惨的,事情败露后,爹那边还有的她一番苦头吃。」
几人面面相觑,齐声笃定:「这话不是你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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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绣娘 下 V第43章[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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