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您误会儿臣了,儿臣为的不是昌平侯府,儿臣为的是……陈氏江山!」
陈佑祁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他目露精光地盯着父亲,不亢不卑道:「昌平侯府世代忠良,父皇您是有英才远略之人,您必然清楚。
朝堂的事其实您心里的明镜,您之所以责难昌平侯府不仅仅是因为他手握军权,若是如此,英国公府不更应该首当其冲受到压制吗。世人都道英国公世子虞琮之死是您的兔死狗烹,可我知道,您对虞琮的惜才之情亦如对赵世卿的,您哪个都不舍得放弃。而如今您之所以这样,无非是为了和朝臣们赌这口气,为了能顺利让三弟继承大统。所以您才会亲信巢巩。我不相信以您的贤明看不出巢巩的意图来,但您需要他压制昌平侯府。」
陈佑祁的话让皇帝沉默了,不管儿子的话有几分对,不管他言语是否带着策略,自己确实没办法反驳他。
见父亲不言语了,陈佑祁接着道:「父亲,既然是为了国本,我愿意退出,只要您能够撤回对昌平侯府的罪状。父皇,眼下四边不宁,穆王造反,我大魏已经失去一个虞琮了,不能在失去第二个了。」
「你的话我何尝不懂,你以为我舍得吗?」皇帝凉苦道,「可赵世卿他居然勾结穆王,你说,我还拿什么信他!」
「勾结穆王的根本就不是赵世卿,而是巢巩!」
「呵!」皇帝冷笑,哼道,「你说他造反,他说你诬陷,赵世卿和巢巩都是我的臣子,你说我该听谁的?是,巢巩善巧诈,他的性子我不是不懂,但是站在君主的角度,他功过参半,确实为我立下汗马功劳,仅凭一句话,你就要我相信你?你有证据吗?」
「我有证据!」陈佑祁忙接了一声,神情耐不住地激动。
皇帝狐疑地看着他,不显点滴情绪,淡淡地「哦?」了一声,「你有何证据?」
陈佑祁得了皇帝应允,便对着身边宫人低语了一句。接着,那宫人应声而去,再回来时,他身后跟了一侍者模样的人。
这侍者是跟随靖王一同入宫的,他虽低着头,但高大英武的身材,让他没有侍者的卑微,倒是像个骄傲的护卫。
他见了皇帝跪地叩拜,甫一开口,皇帝便仰头大笑了一声,随着那人缓缓抬头,皇帝森然冷道了句:「赵世卿,我就知道你没死!呵,通敌谋反,如今再加上个欺君罔上,赵世卿,你还真是嫌命太长了……」
「母亲,其实你知道赵世卿没死是不是?」陈佑祯摆弄着手里的小鎏金葫芦问道,「而且你也知道他就在靖王的车上。」
萧羡妤睨了儿子一眼,没应声,依旧盯着远方。
陈佑祯继续道:「你是故意支开五舅的,你就是想让靖王带着他入宫!母亲,你到底为何左一次又一次地帮他,你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吗!」
最后这句话如同利锥一般,刺得萧羡妤心疼,可她面上仍旧淡定,看都不看儿子,漠然道:「我就是知道自己姓什么,所以才这么做。」
陈佑祯不懂,蹙眉茫然地盯着母亲。
被儿子盯得不舒服,萧羡妤转过身来,小宫女见此赶紧朝她身后垫了只引枕,她斜斜地倚靠在座椅上,姿态慵然,媚意天成。
说实话,陈佑祯不喜欢这样的母亲,在他心中,母亲就应该如皇后那般,端庄祥和,万方仪态,而不该是这种即便在儿子面前也掩不住风情的女人,即便他知道她不是有意的,但他在心里还是不能接受。
可不能接受又如何,偏偏就是因为这股子风情,给他赚下了无上荣耀。
陈佑祯佯做若无其事地垂眸看着手里的玩物,问道:「母亲这话何意?」
「小孩子,不必懂。」萧羡妤轻飘飘道。
「小孩子?」陈佑祯冷哼,「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入端王府,算计着接近父皇了吧。」
陈佑祯再次成功地戳中了母亲的痛处,萧羡妤瞪了儿子一眼,同样戳了他一刀。「对,我十三岁的时候就成为了陛下最宠爱的人,但我靠的都是我自己,你呢?你靠的谁!」
这话戳得陈佑祯窘迫,哑口无言。
母子两人总是能准确无误地揭开彼此的痛处。
八角亭里,一时沉默,气氛凝得有些尴尬,倒是陈佑祯冷不丁地笑了,贴近母陪笑道:「是,母亲说得是,我都是靠得您,所以我才担心啊,我怕您这么一味地帮赵世卿,最后把儿子的前途给耽误了。你要知道,我才是您最亲的人啊!」
看着服软的儿子,萧羡妤轻哼了声。说是带着怨气,可声音却好听得不得了。
见她没在回应,陈佑祯又追问道:「母亲,莫不是,您有什么把柄捏在赵世卿手里?」
萧羡妤闻言,望着儿子的眸色中有一丝惊色闪过,陈佑祯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下一紧,锲而不舍道:「到底是什么?您有何把柄被他捉住了?」
看着儿子眼神中好奇的精光,和似乎面对威胁时,一抹隐约的阴测之意,萧羡妤掩饰地抚了抚衣袖甩开了他,颦眉道:「你想多了。」
「母亲!」陈佑祯急迫道,「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到底在拿什么威胁你,你告诉我,我去找外祖,我找舅舅,他们一定能帮你解决的!」
萧羡妤叹了声。「有些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是母亲你想得太复杂了!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我们萧氏解决不了的!」陈佑祯起身喊了声。
闻言,萧羡妤惊得一把将他扯了回来,捂住了他的口。「祖宗!这是皇宫,你怎还是口无遮拦的!什么叫‘我们萧氏’,你姓什么你忘了么!这若叫你父皇听到,就是我也保不了你了!」
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孩子,再不随自己意,再没有自己喜欢的地方,可他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萧羡妤还见不得他走上不归路。
陈佑祯知道自己在皇宫站稳脚不仅仅因为母亲受宠,也是因为自己有个权势滔天的外祖家,而且萧氏同陈氏还有表亲关系,皇恩永固。所以,在同样都姓陈的皇子中,萧氏一直是陈佑祯的骄傲,骄傲到有时候萧氏给他带来的自豪感会超越陈氏。
「你啊,说你就是个孩子你还不服!」萧羡妤松开手,嗔了儿子一眼。
陈佑祯也意识到自己错了,可还是嘴硬道:「我也是着急么,母亲有何事情是不能和祖父说的,要是没有祖父支撑,我们哪有今日。往后点日子还不是得靠祖父,您到底有什么隐情不能同我们说呢?我们是您最亲近的人,是您往后日子里荣耀富贵的保障啊!你不为我们想,也为自己想想啊。」
「为自己?」萧羡妤笑了,她看着儿子,抚着他稚嫩,却一点都不像自己的小脸道,「我何尝为过我自己,若不是为了你,我又怎会撑到今日。」
说着,她再次望向宫城外西斜的日头,望着舒卷的轻云,望着无尽的远方,悠然地长叹了声,含笑道:「我这一辈子啊,什么都不缺,这天下女人想都不敢想的荣耀富贵我都有了,我还期待什么?不期待了。我这一生已经够圆满的了,可我独独缺了一样东西……」
「什么?」陈佑祯好奇,也跟着她看了看远方,问了句。「自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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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镇宅 卷三 V第30章[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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