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翎往身后看了一眼,按捺住心中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觉,摇摇头,道:「没事。」
杨晔却道:「你可不要这关头出了什么岔子。」
谢翎没搭理他,只是心中暗暗笑自己,阿九此时应该在苏阳城的悬壶堂中,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几日不见阿九,颇有些想念。
谢翎跟着晏商枝几个走过青竹长廊,心道,这书院真是无趣,下次还是不要来了,浪费时间不说,还见不到阿九。
没意思。
兴致缺缺的谢翎跟着一行人走远了,青竹长廊之外,隔着一片茂盛的竹林,此时清风徐徐,竹影婆娑,陈明雪正在往外探头探脑,被施婳扯了进来,冲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噤声。」
陈明雪连忙闭嘴,不多时,便有隐约的脚步声传来,几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一边走,一边说话,其中一人道:「今日的讲书先生是哪位?还是易先生么?」
「斋长招呼过了,今日不讲书,还得去洗心堂听讲学呢,你不知道?」
「你不说我都忘了,不去不行?」那人不情不愿地道:「该讲的都讲完了,就那几个毛头小孩,还有一个才十一二岁,能讲出什么花来?」
「啧,我说也是,平白浪费了时间,那小孩不会是要讲三字经百家姓罢?」
几人哄笑起来,有人笑道:「你们到底去不去?」
另有人道:「去,怎么不去?叫斋长发现,到时候就麻烦了,再说,我倒真想听听那小孩儿要说点什么,董先生的学生,总是有过人之处的么。」
「刘兄说的是,我们不如前往洗心堂一听。」
其余几人都连说有理有理,便簇拥着往前去了。
听了这番话,施婳基本能够肯定,他们口中的小孩儿,必然是谢翎无疑了,只是对方语气中的轻视之态,令她不由轻轻皱眉,叫上陈明雪,两人也悄悄跟在那群书生后头,往洗心堂的方向去了。
等施婳两人循着那些书生找到洗心堂时,讲学已经开始了,书院的书生们以及山长、讲书、学长等人皆聚集于此,书院的人大多穿深色衣袍,而施婳与陈明雪她们二人也着了青衣布袍,混进去竟然不是十分显眼。
毕竟听讲学之人足有四五十人之多,将个洗心堂挤得满满当当,施婳带着陈明雪坐在最偏僻的角落,一时间也没有人发现这鱼目混珠的两人。
堂上正中站着一个少年,身形清瘦,挺拔如青竹一般,声音朗朗道:「道者,所繇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
那少年正是谢翎,他眼神清亮,说话时不疾不徐,态度谦逊,一旁的董夫子与书院山长等人听得俱是频频点头,似乎非常满意。
施婳坐在下面看着,谢翎从容不迫的姿态,一举一动,已隐约能窥见上辈子探花小谢郎的风姿,他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施婳此时的心情非常欣慰,同时又带着几分感慨,她不觉想到了初见谢翎的时候,那时的她只听过谢翎的名头,而此前他们唯一的交集,不过是施婳从太子口中听到的寥寥几句话。
却不想今生,他们已有了如此深厚的牵绊。
正在施婳颇觉奇妙之时,有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这位同案,敢问你方才这一段讲的是什么?」
这声音一出,满堂俱静,施婳抬头看去,只见有一个青年书生站起来,仔细一看,似乎正是之前她和陈明雪在那竹林之外遇见的那一拨书生之一。
谢翎停顿了一下,冲那书生拱了拱手,从容答道:「在下讲的是汉纪之九。」
青年书生语带挑衅道:「何不讲六经?偏偏讲这些杂览?」
所谓六经则是读书人必读之书,分别是诗、书、礼、易、乐以及春秋,因为前两日董夫子和晏商枝几人都讲过了,是以今日谢翎才没有继续讲,而是讲了汉纪,没想到竟然有人起来质问了。
站在堂上的少年没有立即回答,仿佛是被问住了一般,堂下传来窃窃私语,都隐约骚动起来,似乎想看谢翎如何作答。
那提问的书生则是露出几分得意之色,讲汉纪是没问题,实际上,在洗心堂讲学,想讲什么都可以,没有限制,只要讲得好,讲得精彩,都会令众人心服。
但是读书人寒窗苦读十数载,不过是为了科举一途,而四书六经则是科举必考的科目,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讲这些,偏偏这一位,讲的是汉纪,并不在那四书六经之内,就令这些吹毛求疵的书生们有得说道了。
正经的经义不说,偏去讲那些杂览,可不是闲的么?
施婳看向堂上的谢翎,见他只略略停顿,在议论声响起之前,开口反问道:「以阁下之见,何谓六经?」
那青年书生没想到他不答反问,下意识道:「六经之要在于礼仪,其本质在于仁义。」
谢翎又问:「什么叫仁义?」
青年书生憋了一会,才答道:「心思中正而无邪,愿物和乐而无怨,兼爱众人而不偏,利万民而无私,此乃仁义。」
他一答完,才想到,不对,怎么反倒是他问起我来了?书生张口欲言,却听谢翎继续发问:「所以阁下之见,心正无邪,兼爱无私,都是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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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 卷一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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