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常平仓,是遍布天下州府的一种粮库,主要起的作用是平抑粮价以及在灾年时开仓赈济,因其重要性,专设官员管理,每年登记造册报往中央户部。
它跟军粮不是一个体系,但战时紧急也能调动,朱谨深从南京带来的一批粮草已经运往边陲,暂还用不着动用常平仓,不过也需要来实地查验一下,以免到需要用的时候,才发现有虚数就晚了。
耗费了大约大半日的时间,将每个库位都走过了,云南府城就在滇宁王的眼皮子底下,还不至于出差错,账实基本都能对上。
朱谨深放了一层心,在斜阳的映照下返回滇宁王府。
路过一家客栈时,外面起了一点喧哗,旋即轿子微微一震,停了下来。
「殿下,好像有人拦轿告状?」
同行护送他的千户弯了腰,隔着轿帘讶道。
朱谨深在粮仓里耗了一天也累了,正闭目养着神,这一震让他睁开了眼,举手揉了下眉心,向前掀开轿帘。
只见十数步跪着一个中年男子,穿一身灰扑扑的儒衫,相貌普通,神色安然,并不似一般拦轿告状的激愤冤屈模样,看上去倒像个文士。
几个护卫使矛将他拦着,因他这一跪,周围很快围起了一圈人看热闹。
朱谨深启唇:「我非官员,你有事,可往衙门去告与知府。」
「某的事,知府解决不了。」
「尚有布政使司衙门。」
「布政使也不能。」
千户扬起了眉毛,嗬,好大口气,一省大员都管不了他?
「请殿下观之。」
中年人倒不是卖关子来的,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玄布包着的物件来,观其形态,却不像这类情况下惯例会出现的状纸一类。
中年人并不打开,只是双手捧着举过头顶。
千户在朱谨深的示意下上前接了过来,拿到手里捏了捏,回来道:「有点分量,好像是块铁牌子。」
玄布包传到了朱谨深手里,他解开了扣结,将玄布掀开。
看清的一瞬间,他眼中光芒一闪,旋即将玄布掩了回去。
速度之快,连站在轿前的千户都没来得及细看,只恍惚看见确是一块令牌样的物事。
朱谨深抬了头,中年人向他拱手:「可否请殿下借一步说话?」
朱谨深捏着布包出了轿子,长身玉立,道:「可。起来吧,你意往何处?」
中年人从地上爬起来,只是仍躬着身,伸手引向旁边客栈道:「某暂住于此,殿下请。」
朱谨深将轿子及大部分随行护卫留在外面,只带了两个人跟随他走进了客栈。
中年人住的是上房,位于后院二楼最里面一间,一进了房,他重新返身跪下,口里称呼也换了:「属下北镇抚司麾下百户褚有生,见过二殿下。」
朱谨深口里叫他起来,一边随意捡了张椅子坐下,把玄布包打开来,重新看了一下里面包着的令牌。
令牌背面是匹四蹄飞扬的骏马,正面镌刻着持有人的名姓与官职。这是锦衣卫下出使在外的缇骑形制的身份凭证。
他看罢,把令牌递了回去。
褚有生双手接过,很珍惜地重新一层层包起来,感叹道:「这件东西,属下也是十来年没有见过了,打从到了南疆,就藏埋于地了。」
锦衣卫分明卫与密探,他这句话一出,朱谨深就知道他是属于密探类了,皇帝不曾交待过他这部分的事情,但南疆值得朝廷动用密探监视查探十来年之久的,随便一想,也就知道是哪一家了。
朱谨深不知他于此时忽然冒出头是何意,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可是向来潜在滇宁王府里?」
褚有生点头,他是有事才找上朱谨深,自然不会同他打哑谜,爽快地交待道:「属下为沐王爷召请入府,起先是做沐世子的启蒙先生,后来沐世子入京,属下没了事做,蒙王爷看得起,仍旧留了属下做幕僚使唤,这前后加起来,在府中差不多有十年之久了。」
——「看得起」他的滇宁王若是在场听到他这句话,大约能吐出一口血来。
听说他做过沐元瑜的先生,朱谨深眸光又是一闪,真正地讶异了,只是他惯常表情变动不大,看去就仍是淡定模样:「哦?你为朝廷效力,一向辛苦了。如今寻我,所为何事?」
「殿下谬赞了,幸亏殿下前来,不然属下这番话,只有去寻沐世子碰碰运气了——」
褚有生就说起来。
这要倒推到去年去了,当时柳夫人尚在,滇宁王一心巴在幼子身上,别的都不大理论,对柳夫人也放纵了不少。褚有生没有学生教了,滇宁王虽留了他,但对政务都懈怠起来,也用不上他多少,他大半时候都闲着。不过他做探子的天生敏锐没有丢,渐渐就发现到了柳夫人的一点不对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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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韶华 卷四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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